夜深了,家里的电话竟然响个不停。
静安跑进房间,接起电话的时候,她还在想,谁来的电话?是母亲,还是老谢?亦或是葛涛闲逗哏?
电话接通了,对方却不说话,只是轻微的喘息声。
静安一下子脸红耳热,心情激动起来。她有预感,这个电话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静安颤抖着声音问:“是你吗?”
侯东来轻声地说:“是我,想我了?”
静安忍不住掉下委屈的眼泪:“你咋这么烦人?你出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侯东来依然轻声地说:“你等我,一会儿到!”
——
有些事情,让你意想不到。
侯东来被关了起来,一直在十多平米的房间里。这些天他想了很多。
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事情,还有将来的事情。当然,他想的都是工作。
只有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一个俏丽的身影,才悄然跨越无数的障碍,进入他的思维。
静安的眼睛大大的,静安的鼻子有点圆,脸蛋也有点婴儿肥。她每个零件分开看,没有什么出奇的,也就是及格的水平,不是残次品。
但是,这些零件组装到一起,静安就变成了一个鼓鼓溜溜的人,不是纸上的那种人云亦云的姑娘。
静安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她从不盲从,谁的话,她都持怀疑的态度,她会用自己的办法,获得一种对事物的重新的体验,得出她自己独到的结论。
想想静安柔情似水的眸子,侯东来的心就渐渐地柔软下来,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在宾馆三楼最里面,这两个被封起来的房间,不知道住过多少人,也不知道放走了多少人,还不知道出去的人里有多少进了笆篱子。
但侯东来知道,被关到这里的人,有一部分是冤屈的。
他想了几天,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当负责人来告诉侯东来:“收拾东西,马上离开。”
侯东来淡定地问:“去哪?”
对方说:“离开你就知道了。”
侯东来泰然地坐在椅子上,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不去!”
对方气笑了:“放你出去!”
侯东来看也不看对方,还是两个字:“不走!”
对方说:“你还赖在这?”
侯东来说:“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住这里!”
对方说:“你要什么说法?”
侯东来说:“谁让我进来的,谁就要给我个说法。”
对方说:“我还不够级别呗?”
侯东来看也不看对方,眼神莫然。没有说话。
中午,照常是盒饭,两荤两素,伙食不错。
晚上,也是盒饭,一荤一素。
晚饭后,大约七点半,隔壁的新闻联播刚刚结束,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刚才走廊里还有些喧哗,此刻,安静得一声叹息,都听得格外清晰。
脚步声停在门口,有人走进来。
侯东来站了起来。房间里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是干净的,眼睛里是有神采的。
这样的房间不能放镜子,那是危险品。
门轻轻地推开,出现在侯东来面前的,是一张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面孔。
侯东来恭敬地说:“您来了?”
男人笑了:“听说,你不想出去?”
侯东来说:“您请坐——谁不想出去?可事情还没解决,我不能走。”
男人坐在椅子上,那是一张中年人颇为沧桑的面孔,审视地看着侯东来:“不是都解决了吗?你没问题,才放你走。”
侯东来说:“你们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还没解决。”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侯东来。
侯东来说:“我在平安乡修路,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难题,尤其是资金紧张,财政这块没有拨款,只能在乡下靠百姓自己的力量修路。
“无论是对于我个人,还是对于平安乡一万五千多的百姓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有人敲门,送进来两瓶矿泉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侯东来没有喝水,他侃侃而谈,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终于有机会说出他的想法。
侯东来说:“修路,从大的方面讲,是乡里的工程,也是市里的工程。从小的方面讲,是百姓受益。但百姓受益,人心就稳定,到时候也是乡里受益,市里受益——”
男人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侯东来:“别激动,慢慢说。”
侯东来拧开瓶盖,递到对方手里,又把对方手里的矿泉水接过去,拧开,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侯东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接着说:“对于我个人,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但平安乡一万五千多百姓,常年生活在闭塞的山旮旯里,就好像后妈养的,没人待见。
“修路是后代受益的事情,可是,没人牵头。我牵头,没有资金援助,我孤掌难鸣,身后还有小人拿刀子捅我——”
侯东来的眼眶红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不由得颤抖起来。
门外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听着门里的动静。
门里,有人说话,但声音听不清。他们也不想知道太多。
夜深了,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偶尔,走廊的楼梯口上来一个人,但看到门口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马上缩回头,下楼了。
整个市宾馆大楼很安静,灯光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三楼,那个封了铁栏杆的客房里,此时,有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有些激动地一直在说话。
他对面的男人却沉默着,听着他的讲述……
夜更深了,城市渐渐地陷入黑暗里。远处,电视塔上的红灯,若隐若现。
另一侧,白天鹅的灯火依然明亮。
对面,大院门口的岗哨,站得笔直。
风声呼啸而过,带来雨的气息。
细雨像银针一样,轻轻地落在地上,起初,无声,渐渐地,才在耳边沙沙地响了起来。
像春蚕吞食桑叶,这声音很助于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