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稍缓,萧瑾辞实在干不动了,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歇着,沈安宁则去灶房处理上午捡来的谷穗。
萧瑾辞蹲在门槛上,看着沈安宁把谷穗摊在竹匾里,用木槌轻轻捶打,谷粒簌簌落在匾底,混着细碎的秸秆,她却能眼疾手快地把秸秆扒到一边。
“这要捶到什么时候?”他忍不住问,声音里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沙哑。
“捶到谷粒都下来就行,”沈安宁头也不抬,“晚上用东西扇扇,就能收起来了。”
萧瑾辞受不了枯燥的农活,开始四处晃荡起来,看着陶子墨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认真的给谷子脱粒,不免疑惑的靠近他搭话:“子墨兄,你不累吗?”
“累,但是可以坚持。”陶子墨一本正经的回答,手上继续做着农活。
“你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吗?”萧瑾瑜不解。
“自然是不甘心的。”陶子墨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为何当初拒绝做我的陪读?”萧瑾瑜继续追问。
“瑾辞兄又为何今日在此?”陶子墨反问。
萧瑾辞沉默,并走开。
他双手背在身后,又兜兜转转的朝田里走去,沈安宁忙着处理粮食,又看他刚刚确实实实在在做了点活,便没去理他。
萧瑾辞看到沈安家正在地里弯着腰割谷茬,好奇的走了过去。
“喂,你这是在干嘛?为啥不割谷子割这些没用的余根。”
沈安家闻言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刚刚跟在阿姐身后的县令弟弟,他本是不认识的,但阿姐跟他们都介绍了一遍。
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公子哥,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这样方便后期用药杀死地里的蝗虫卵。而且也便于来年种植新作物!”沈安家冷着脸回答道。
“为啥杀死虫卵要割掉这些谷茬?”萧瑾辞挠了挠后脑勺。
“阿姐说这样可以更好的使药粉接触到虫卵,杀的更彻底。”本来他们以前都是直接收割,没有杀虫卵的习惯的。
但阿姐说蝗虫过境,都会在地里留下许多虫卵,来年还会有新的蝗虫。
沈安家记得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一旦有大量蝗虫出现,来年必定还有新的,每次家家户户损失都很严重,每回都要杀很久很久。
现在有阿姐发明出来的药粉,肯定可以杀死那些虫卵!阿姐真厉害,不愧是阿姐!
萧瑾辞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表情越来越骄傲的沈安家,摇了摇头再次沉默的走开。
萧瑾辞沿着田埂慢慢晃,脚边的野草蹭着裤腿,沾了些细碎的草籽。
来时那光鲜亮丽的绸缎锦衣早就被挂出了许多口子,他满不在乎的继续四处转悠。
瞅着远处田垄上有人在拉犁,牛走得慢悠悠,犁铧划过土地,翻出带着湿气的黑土,竟比他在县城里看的杂耍还新鲜些。
正看得出神,忽听身后传来沈安宁的声音:“你在这儿晃悠啥?不歇着了?”
他回头见沈安宁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水和几块粗粮饼,她走到沈安业身边,把饼递过去,又拧开陶壶盖子递水,“歇会儿再弄,别中暑热了。”
沈安业接过来,咬了口饼才含糊道:“没事,这点活不累。”
萧瑾辞站在旁边,看着俩人自然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家厨房——每次他要喝水,丫鬟得先倒在银壶里温着,再用茶杯端来,哪有这样直接对着壶嘴喝的?
可沈安业喝得坦荡,沈安宁看着他的眼神也带着实在的关切,倒比他家里那些“小心烫着”“慢些喝”顺眼多了。
“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把上午捡的谷穗再捡捡漏,那边田埂边好像还有些没捡干净。”
沈安宁转头看他,眼里没了早上的无奈,倒像是在吩咐自家弟弟。
萧瑾辞本想梗着脖子说“不”,可看到沈安业手上磨出的茧子,又想起方才沈安家小小年纪认真干活的样子,话到嘴边变成了:“捡就捡。”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没那么拖沓了。走到田埂边,还真看到几簇被忽略的谷穗,沾着泥土趴在草里。
他蹲下去,学着沈安宁早上教的样子,捏住根部轻轻拔,这次没把谷粒搓掉。
晚饭时,粟米饼刚出锅,金黄的饼子冒着热气,咬一口带着谷物的香。
萧瑾辞吃了两块,又喝了两碗粟米羹,肚子总算填得实实的。
沈安宁见他嘴角沾了点饼渣,递过一块粗布帕子——不是他那杭绸的,是农家织的那种棉布,洗得发白却干净。
他接过来擦嘴,忽然想起自己的帕子早上擦了泥,被他扔在田埂上忘了捡,心里莫名有点空。
“萧少爷,我家地方小你也看见了,所以今晚只能委屈你在堂屋打地铺了。”
沈安宁家的堂屋就是一个开阔的大屋子,左边是齐老太和几个弟弟睡的木床,右边是沈安宁的小隔间。
中间才是一个桌子旁边放着两把椅子。
只能让萧瑾辞在桌子前的空地上铺床被子将就着住了。
夜里躺在硌人的地铺上,萧瑾辞翻来覆去睡不着。
地上铺着粗布褥子,远不如他家里的锦被软和,可闻着窗外飘进来的麦香,竟比在书房里睡得踏实些。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他好像听见沈安宁和齐老太在外头灶房说话,齐老太叹着气说:
“那孩子细皮嫩肉的,怕是熬不住。”
沈安宁的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楚:“没事,累几回就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萧瑾辞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心里嘀咕:谁熬不住了?他明天肯定能比陶子墨捡更多谷穗。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脸上,少年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竟真的睡沉了。
次日一早,萧瑾辞睡得正香就被沈安家从梦中薅了起来。
“阿姐说你该起来干活了!昨天顾念你是刚来,没给你安排太多任务,今天你必须在家给谷子脱粒,脱够三斤才算完成今天的任务。”
“什么!”萧瑾辞困意一下就没了,昨天那还叫顾念吗?早知道他肯定不跑来买什么蛋糕。
此时他并不知道小小的粟米脱够三斤,对于他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是多么大的一项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