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安坐主位,指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着。
笃。
笃。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堂下三颗垂得不能再低的脑袋上。
三个投降的匪首,后背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溻透,此刻连呼吸都刻意放到了最轻,生怕弄出半点动静。
“许铁山,什么时候到?”
江炎开了口,嗓音听不出喜怒。
为首的汉子叫张虎,他喉结用力滚了滚,嗓子眼干得像是要冒火。
“快了,顶多……三天。”
“带了多少人?”
“两千出头,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张虎说到这,实在没忍住,头皮发麻地将眼皮掀开一道缝,飞快地扫了主位上一眼,又触电般地赶紧低下头去。
“江老大,我多句嘴,您还是早做准备。许铁山那个人,比他弟弟许三刀……要狠上十倍。”
“他要是来了,看到许三刀的尸首……”
“他会怎么样?”
江炎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截断了张虎的话。
张虎整个人瞬间僵住,后面的话全堵死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会怎么样?
这位新老大,问的是这个?
他难道不该问怎么跑,怎么躲,怎么才能活命吗?
“会……会屠了这里所有的人,给他弟弟陪葬。”张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江炎没接话。
屋子里,死寂一片。
唯有那根修长的手指,还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着。
笃。
笃。
笃。
韵律不急不缓,却像阎王殿里催命的鼓点,一下,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堂下三个匪首的心尖上。
另外两个匪首的脸色,已经找不到半点血色,身子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半晌,那要命的敲击声,停了。
江炎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你们三个,跟在许三刀手底下,几年了?”
三人浑身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互相看了一眼,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完全跟不上这位新老大的思路。
张虎是三人里的头,只能他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回答。
“我……我五年,他们……他们俩,三年。”
“哦。”
江炎的尾音拉得有些长,他身子向前一探,整个人被头顶房梁投下的阴影彻底吞没。
堂下三人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轮廓,那感觉,比刚才直面他本人还要瘆人。
“五年,三年……”
“跟错了人,再久,又有什么用?”
江炎换了个问题:“这么说,你们对许铁山,很了解?”
“了……了解一点……”张虎的舌头打了结,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话音未落,江炎忽然起身,几步走到窗边。
外面,他刚打下来的寨子,此刻正热火朝天,到处都是干活的身影,像一个初具雏形的蚁巢。
“我问你,许铁山这个人,最在乎什么?”
张虎不敢有半秒钟的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钱!女人!还有……还有他手底下那两千多号兄弟的命!”
“兄弟?”
江炎转过身,轻笑一声。
“他许铁山,也配谈兄弟?”
张虎的脑袋左右狂甩,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他就是拿人头充场面!人多,他才觉得有面子,才能抢更多地盘,更多东西!”
“那就好办了。”
江炎的笑声很轻,却让地上跪着的三人后颈发凉。
他踱步走回桌前,俯视着地上的三颗脑袋。
“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话如同天籁!
三人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野草般的求生欲。
“江老大您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江炎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
“去,给许铁山送个信。”
一句话,三人刚刚亮起来的脸,“唰”地一下,比死人还白。
去给许铁山送信?
许铁山那种疯子,知道了弟弟的死讯,还能让信使活?
这跟直接让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江炎完全不理会他们煞白的脸色,自顾自地往下说。
“告诉他,许三刀,是我杀的。”
“但我不想跟他开战。”
“钱,粮,女人。只要他开口,我赔。”
张虎彻底傻了,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江老大,您……您这是……认怂?”
江炎没回答,只是反问:
“去,还是不去?”
那股子森然的杀气铺天盖地压下来,让三个人感觉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冰凉的刀。
“去!我们去!我们现在就去!”
三人哪还敢再多说一个字,磕头磕得砰砰响,恨不得把地砖都给砸碎。
“很好。”
江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随手扔到张虎面前。
玉佩上还带着体温,血红色的,正是许三刀从不离身的那块。
“拿着这个,他会信。”
“明天一早就滚,一个字都不能错。”
“是!是!”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那狼狈的样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门“砰”地一声关上。
赵勇立刻就急吼吼地凑了上来。
“炎哥,你来真的?真要赔钱了事?那不是当孙子吗!”
江炎坐回主位,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重重放下。
“拖时间。”
他扫了赵勇和陈家明一眼。
“许铁山带着两千人直接冲过来,我们拿头去挡?”
“但他要是以为能白捡便宜,有台阶可下,就会犹豫。”
“他一犹豫,就会慢下来。”
“他慢了,我们就有时间了。”
陈家明挠着后脑勺,一脸实在地问:“可咱们拿啥准备啊?人就这点人,家伙都不够分的。”
江炎没理他,转头问赵勇:“寨子里还有多少粮?”
赵勇愣了下,掰着指头算:“不多了,省着点吃,顶天也就半个月。”
“那就先让所有人把肚子吃饱。”
江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声音在屋子里炸开。
“传我命令!”
赵勇和陈家明浑身一震,立刻站直了。
“明天开始,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都给我下地干活!”
“啥玩意儿?!”
赵勇和陈家明直接傻眼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下地……种地?!”
“对,种地。”
江炎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框上,回头扫了一眼两个彻底懵圈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