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乔如意的手已经好多了,除了手指头有一点点麻。
还想拓画,被行临给阻止了。乔如意平时凡事皆可放的,但面对工作向来认真,今天因为没拿稳咖啡损了一张拓画,她还一直心心念念呢。
行临想了想,做了一下安排,“这样,我把需要清理的残片先清理完,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开始拓画的时候我给你打下手。”
乔如意闻言轻笑,“行老板多才多艺呀。”
“活到老学到老。”行临低笑。
乔如意被逗笑,见他都这么说了也没逞强,便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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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如意去医院的事没跟陶姜说,所以这一天她玩得不亦乐乎,被沈确拉着感受了长安街城的citywalk和日落的浪漫。
原本沈确想带她网远地方走,陶姜没同意,就想着逛吃逛吃。沈确想了想,带着她从湘子庙出发,漫步在德福巷,又跑到钟楼附近去吃当地美食。
这一遭下来太阳快下山了,沈确买了两杯招牌咖啡,带着陶姜上了观景台。
钟楼夕阳,红霞漫天。
陶姜看着渐渐沉落的红光,感叹说,“曹禄山的商队经过长安城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夕阳沉落吧。”
曾经的长安城,如今的西安地。时间流转,恍然一梦。
对于从幻境回来没多久的陶姜来说,一时间就有了穿越时空的错觉。
虽然他们去的只是曹禄山的幻境,并非回到曹禄山真实存在的那个时代,可在陶姜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沈确的脸迎着夕阳,眼眸里也似染了光焰,“怎么这么感慨?”
陶姜看向天边夕阳,轻声说,“可能是因为曹禄山同我们一样是真实活过的,也可能是因为他短暂地做过我爹。”
其实在曹禄山消失的那一刻,她是有点感觉的,心口有些楚痛,真的像是一个重要的人在她的生命里消失。
沈确扭头看她,似笑非笑,“那我还短暂地做过你相公呢,怎么说?”
陶姜呼吸一紧,心脏竟生生漏跳一拍。再转头时佯怒,“沈确,你这个人真是大煞风景。”
沈确一脸无辜,“我说得对不对吧?”
陶姜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观赏夕阳,不搭理他了。
沈确没打退堂鼓,凑近她,“哎,问你。”
“嗯。”
“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沈确扭头看她,“咱俩是相亲对象的事。”
陶姜又是呼吸一紧,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不怎么想,当朋友行,相亲对象不合适。”陶姜说话干脆。
“为什么不合适?”
陶姜无语,转身看着他,一脸认真,“沈确,论经历咱们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吧?”
沈确点头。
“生死之交最后以相亲的方式来重新确定关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确一脸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
陶姜张了张嘴,好半天,“反正,我觉得挺奇怪。”
沈确看了她半晌,“你把我拒了,你家里人就不给你安排相亲了?”
陶姜怔了怔,没说话。
心知肚明,沈确是一针见血了。
沈确喝了口咖啡,看着天边最后一抹红光,轻声说,“同样,我家也会继续给我安排,但你要明白一点,陶沈两家实力旗鼓相当,是最合适的选择。”
陶姜说,“我知道,但我就是很讨厌这样。”
讨厌这样,将原本很美好很纯粹的喜欢变成了利益瓜葛。
沈确嗯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要先想眼前的。”
陶姜转头看他。
“倒不如先稳住家里人,就说咱俩处上了,断了他们的念想再说。”沈确说。
陶姜愕然,“你可真敢想,咱们前脚说处上了,他们后脚就能催着咱们办婚礼。”
“拖个一年半载没问题。”沈确笑,“人话鬼话不还都是咱俩去说?”
陶姜微微眯眼,“沈确,你是不是想追我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框我上钩呢?”
沈确微微一笑,“还真被你说对了。”
陶姜一愣。
呃……就这么承认了?
“陶姜,我想追你,但你还不能拒绝。”沈确笑说。
“我怎么就……”陶姜话说一半咽回去了。
拒绝了之后呢?他说得也没错,不是他还会是别人。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家什么情况大致都心里有数,万一家里人心一横,找个还不如他的呢?
沈确知道她想明白了,说,“这样,为了减轻你的心理负担,你想把我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在两家长辈面前你装装样子就行。”
陶姜无语,“这话说的,我想当你是游光,你还能成游光了?”
沈确翻了个白眼,“陶姜,你能不能别咒我?”
陶姜盯着他瞧,还挺迷信的。“你只要别冲着行临许愿,你就成不了游光。”
沈确呵呵两声笑,“跟他许愿?可拉倒吧,认识他那天起,都是我在满足他的需求。”
陶姜差点儿被咖啡呛着,诧异地瞅着他。
“他的物质需求。”沈确强调,“别往黄了想。”
陶姜抿唇笑,“你欠他的啊?”
沈确叼着咖啡杯上的吸管不说话了,目光看向很远,半晌才轻声道,“嗯,算是吧。”
陶姜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严肃凝重,似乎触及了一个他不想去深谈的话题。
她聪明地不再多问,看着他,微微一偏脸。
沈确察觉出她目光里的不怀好意,警觉,“干嘛?”
陶姜盯着他啧啧两声,“哪个大老爷们喝咖啡爱咬吸管?小孩子行径!”
沈确反应了半天,低头看了一眼被咬成扁片的吸管,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但死鸭子嘴扁,“我无聊不能咬?”
陶姜一脸蔑视。
“行,我以后再要咬吸管我是狗。”
陶姜呵呵,真是幼稚。
夕阳已经沉落,夜色弥漫霓虹乍亮,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今天行程圆满,打道回府。”
刚要走,胳膊被沈确一拉,顺势又拽回原地。陶姜皱眉,“你找打是吧?”
沈确挑眉,“有本事去揍行临。”
“什么意思?”陶姜陡生警觉,“他对如意做什么了?”
沈确松了手,懒洋洋说,“小人之心了不是?西夏那批残片里有些没清理干净,行临在给如意免费打工呢。”
说到这儿,他又补上了句,“通宵达旦。”
陶姜啊?了一声,“行临能清理残片?”
“既然他能去做,说明他可以,放心吧,行临那个人很聪明,就算不会做的事看过一两遍也都会了。”沈确半点惊讶神色都没有。
“再说了,当今世上能有谁比他更了解西夏文化。”
最后这句话如果换成别人说,陶姜肯定就当玩笑话听听了,可沈确的语气很坚定,就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就引起了陶姜的质疑。
“为什么?”
沈确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行临比任何人都了解西夏文化?”
沈确有片刻的停顿,随即说,“能做九时墟店主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了解每一段历史那都是基本功,所以我才说行临是活着的历史书。”
陶姜看着他,眼神里泛着狐疑,真是这样?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总之你清楚一点就行,今晚行临会留在小院。”
陶姜笑,“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回去了呗?”
“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睡哪?”
“跟我回酒店住。”
陶姜刚要横眉冷对,沈确忙纠正,“你睡我房间,我睡行临房间。”
陶姜面色平缓了,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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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如意洗漱完,出了客厅就看见了行临的身影。
还坐在石榴树下,借着院子里的夜灯在聚精会神地清理残片。
她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在屋中插好了无香蚊香液,出来叫行临。
“院子里有蚊子,还是进屋吧。”
夜色弥漫小院,月华如水,美则美矣就是蚊虫会多,虽说乔如意种了驱蚊草,但毕竟不及室内清闲。
回到小院后,她在行临的劝说下合眼休息了一小会儿,晚餐过后,行临便跟她说了留宿的事。
确切说,是被迫留宿。
行临说,沈确带着陶姜逛夜景,会逛吃到很晚,陶姜怕晚归打扰到她,所以就不回来了。
乔如意听了吓一跳,紧跟着就要给陶姜打电话,被行临拦下了。
行临问她,接通了要怎么说?
乔如意想都没想,“跟陶姜说不打扰啊,让她回来住。”
行临笑,“乔如意,这话你要怎么说?”
乔如意一愣,随即一想,是啊,要怎么说。
“安心吧,沈确又不能拿陶姜怎么样。”行临低笑,“真能怎么样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陶姜又不是小孩子。”
乔如意哦了一声,突然间就聊到这个话题有点尴尬呢。
“那你今晚……”
“我今晚留下。”行临将残片拿回室内后,很自然地说了句。
乔如意啊了一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脑子里却已然是五彩缤纷的画面了。
见她傻站着,行临被逗笑了,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残片,“你觉得这些一晚上能清理完吗?”
他看着她,眼里几分揶揄,却又像是很锋利地看穿她的心思。
这么一来,乔如意还真尴尬了,总有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她不自然地挠挠脸,“也不用通宵达旦,身体重要。”
想了想又说,“这样,我去陶姜那屋睡,你睡我的房间。”
行临,“好。”
乔如意又折回卧室。
其实也没什么,心跳得就是快。又不是没跟行临同一个屋檐下,当时她也在他的房间里住过好些天不是?
抱着一堆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出来时正好被行临看见,行临笑说,“我又不是没睡过你睡过的床单,换什么?”
乔如意浑身一酥软,走路都是飘的。好歹是稳住了心神,她回了句,“这是待客之道,基本礼仪。”
既然是客,主人也不好怠慢。
乔如意备了水果茶点之类搁置桌上,一字排开。行临闷头清理残片,手上动作没停,眼皮只是微微抬了抬,“乔如意,你在上供呢?”
“供你这尊活菩萨啊。”乔如意说着,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行临见状,低声,“回房休息吧。”
“是手的问题,疼的又不是脑子。”乔如意刚才合了会儿眼睛,少了困意,“我正好学习学习。”
行临抬脸看了看她,唇角沾笑,“行,坐过来。”
乔如意忙不迭地起身坐到他身边,看桌上已经清理好的残片,上面的字迹笔画都很清晰。她惊叹,“行临,你干活可真细啊。”
行临笑而不语。
“上面的文字你都能看懂?”乔如意好奇问。
行临扫了一眼,“差不多吧。”
乔如意指着其中一个看似很繁琐的字问他,“这是什么字?”
行临看了一眼,伸手拉过她的手指,顺着她指着的字往后一移。“这是一个词。”
他的手指还有清理残片的水渍,微凉,乔如意却觉得自己的手指头烫了一下。“什么词?”
行临似笑非笑,“情爱。”
乔如意一愣,随即从他揶揄的眼神里看出端倪来。“肯定不是!西夏文里有这俩字吗?”
“不逗你了。”行临眉眼舒展,“这两个字是‘佛事’。”
“也跟佛经有关?”乔如意诧异。
行临前后对照了一番,摇头,拉着她的手指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字,“死亡。”
“这是一张有关西夏祭祀礼仪的残片。”行临说,“大致记录了祭祀过程,我找找其他残片,看看能不能拼凑个完整的。”
乔如意看着行临,简直是一脸崇拜,“行老板,你也太帅了。”
目前通晓西夏文的专家不过十余人,她眼前这位何止是通晓?“西夏文这么晦涩,你是怎么学会的?”
“不学会他们的文字,怎么做到知己知彼?”行临随口一句。
乔如意敏感,“知己知彼?”
行临的眼神有片刻怔愣,随即又恢复如常。“我的意思是,作为九时墟的店主需要充分了解每个时期文化,这样一来也能很好地应对突发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