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的话,让周逸尘心里头一暖。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能有这么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支持着自己,感觉确实不一样。
吃过晚饭,江小满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脸上全是笑意。
周逸尘则坐到了屋里那张唯一的方桌前。
他没有急着动笔。
桌上的煤油灯被换成了明亮的电灯,灯光下,他先是把自己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从下乡开始,他就有做笔记的习惯。
遇到的每一个病例,每一次的思考,甚至是一些零碎的、关于药食同源的想法,他都记在了上面。
他又从不大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医学书籍,有中医的,也有西医的。
他就这么静静地翻看着,一页,又一页。
脑子里,那些零散的案例和知识点,开始像有了磁力一样,自动地聚拢、归类、排列。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根本不需要费力去想什么文章结构,一个清晰无比的框架,就自然而然地在他脑中成型了。
先摆问题:西医治疗后,病人还存在哪些迁延不愈的症状。
再给方案:我提出的具体食疗方子是什么。
然后是核心,解释原理:为什么要用这几样东西?它背后的中医道理是什么?又能和西医的哪个康复理念对应上?
最后是结果:病人吃了以后,效果怎么样,观察记录是什么样的。
整个逻辑链条,简单、直接,清晰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
他心里清楚,这是满级的教学技能在起作用。
这技能不仅能让他把复杂的东西讲得简单,更能让他本能地知道,用什么样的结构和方式去组织材料,最容易让人看懂,也最能让人信服。
准备工作做完,周逸尘看着自己在新纸上列出的提纲,心里更有底了。
他知道,李主任要的,不单单是一份病例的堆砌。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份材料,给全院的医生们,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而自己这个提纲,正好能满足这一点。
这份资料一旦完成,等他将来离开县医院的时候,将会是无比一笔漂亮的档案。
夜深了,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
屋子里,江小满洗漱完,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不远处,借着灯光安静地看书。
整个小院,都沉浸在一种安宁的氛围里。
周逸尘的心,也跟着彻底静了下来。
他拿着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没有直接罗列那些方子,而是把更多的笔墨,用在了阐述为什么上。
写到那个产后乳汁不足的病例时,他详细解释了通草和鲫鱼的搭配。
乳汁是气血所化,产后气血亏虚,源头不足,自然无乳。
鲫鱼,补虚,能健脾利水,是补充气血的原料。
而通草,性淡,能通利血脉,就像是疏通了管道。
一个补充原料,一个疏通管道,两者相辅相成。
然后,他又用另一段话,尝试着从现代医学的角度去关联。
鲫鱼汤能提供优质的蛋白质和充足的水分,这是乳汁分泌最基础的物质保证。而产妇情绪和内分泌的稳定,对泌乳也至关重要,一个温和的食疗方案,能有效缓解产妇的焦虑情绪……
在写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海里那些原本分属于不同领域的知识,正在完美地融合。
八级厨艺,让他对每一种食材的性味、质地,都有着近乎本能的深刻理解。
五级的医术,则给了他精准的诊断和辨证能力。
而满级的教学技能,就像一个最好的翻译官,把他脑子里这些复杂的、专业的思考,转化成了一行行层次分明、通俗易懂的文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病例整理了。
更像是一次对他过去所有实践经验的系统性梳理和升华。
写着写着,周逸尘忽然停下了笔。
他感觉到,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悄无声息地捅破了。
之前对于病后调理、个体化治疗的许多理解,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透彻和清晰。
就好像,原本只是凭着经验和感觉在走的一条路,现在路边忽然亮起了一排路灯,把前前后后都照得明明白白。
【医术LV5(702\/5000)】
他知道,这是水到渠成的进步。
周逸尘再次落笔时,文字间更多了几分笃定和从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写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放下笔,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一种扎实的成就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坐在不远处的江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桌沿上,手里还捧着一本《内科护理学》,呼吸均匀绵长。
灯光柔和地洒在她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显得格外恬静。
周逸尘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没弄出一点声响,怕吵醒她。
桌上的稿纸,他仔细叠好,准备明天带去医院。
做完这一切,他才去院子里打了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夜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周逸尘脱衣上了炕,躺在了江小满身边。
……
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
周逸尘睁开眼,已经醒了。
他侧过头,看着还在熟睡的江小满,眼神温和。
没过一会儿,江小满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也睁开了眼。
她先是迷糊了两秒,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哎呀!”
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我昨天就这么睡着了?”
“连澡都没洗!”
江小满扭过头,看着已经坐起来的周逸尘,语气里带着点埋怨。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呀?”
周逸尘笑了起来。
“看你睡得那么香,跟小猪似的,我哪舍得叫你。”
江小满被他逗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
“不行,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炕。
“我得先洗个澡,洗完再去上班。”
周逸尘拉住她。
“那今天早上就不做饭了。”
“我帮你烧水,洗完我带你去外面吃。”
江小满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主意。
“行!”
周逸尘麻利地穿好衣服下了炕,走到屋角,开始往炉子里添煤。
江小满则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换洗衣裳。
很快,炉火烧旺了,一大锅水也架了上去。
等水烧开,周逸尘把热水倒进一个大木盆里,又兑了些凉水,试了试水温。
“小满,水好了,可以洗了。”
“来啦!”
江小满应了一声,拿着衣服进了洗澡间。
等江小满洗漱收拾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齐肩的短发还带着点湿气,整个人看着清爽又利落。
周逸尘早已在院子里等着了。
他把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推了出来。
“走了,吃早饭去。”
江小满几步跑过去,熟练地往后座上一跳。
周逸尘单脚点地,等她坐稳了,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平稳地驶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