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这句话,不亚于一颗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响。
庄若薇,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半分的虚张声势。
八面佛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死死地盯着庄若薇,那双原本平凡无奇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骇人的杀机。
整个地下码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你……看到了什么?”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
“我看到了,那件所谓的‘镇物’,根本不是用来镇压‘开阳’的。它是一个引子,一个能引爆黄河水眼下那座活墓里所有怨气的引子。
韩书文自己是韩家人,他有办法脱身。而你,一个外人,只要碰了那东西,立刻就会被那股积攒了千年的怨气,撕成碎片。”
庄若薇缓缓地说着,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死寂。
码头之上,落针可闻。
八面佛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庄若薇,眼神变幻不定。
他在判断,在分析,在权衡。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庄家的血脉,果然名不虚传。”
他鼓了鼓掌。
“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他摊开手,
“现在,你们的命,都在我手里。顾延年快死了,没有我,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个地方。钱向东的人,说不定已经找到这儿了。”
他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新的合作条件了?”
陈舟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他上前一步,和庄若薇并肩而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旧的条件,是绝对服从。”陈舟看着他,“新的条件,是情报共享。你到底是谁?你和韩书文之间,又到底是什么关系?风陵渡的背后,藏着什么?”
八面佛的笑意收敛了。
“陈队长,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有。”
回答他的,是庄若薇。
她撑着地面,在陈舟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那件属于陈舟的外套早已被水流冲走,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
水龙脉的洗礼,让她脱胎换骨。
“因为,韩书文骗的,不止你一个。”
八面佛的动作一顿。
庄若薇看着他,继续说道:“他还骗了我爷爷。”
这句话,让陈舟的心也跟着一悬。
“你以为,我爷爷当年,为什么要把韩仲景那个疯子藏起来?为什么要在顾四爷的脑子里,下一道那么复杂的子母连心咒?”
庄若薇的眼神,剖析着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因为我爷爷早就怀疑了。他怀疑,三十年前戈壁滩的那场风雪,根本不是意外。他怀疑,金工司内部,出了一个比韩家更可怕的叛徒。”
八面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留下韩仲景,是想从他嘴里,问出那个叛徒是谁。他给顾四爷上锁,是怕那个叛徒,会回来抢夺那份舆图。”
庄若薇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八面佛在内,都遍体生寒的结论。
“可是,我爷爷算错了一件事。”
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在八面佛的脸上。
“他用来锁住顾四爷记忆的那把‘锁’,那个方法,”
“从一开始,就是韩书文,通过别的渠道,故意‘透露’给我爷爷的。”
“那根本不是一把锁。”
庄若薇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带着回响,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冰冷。
“那是一个坐标。一个能让韩书文,随时随地,都能精准定位到顾四爷位置的,活坐标。”
比水龙脉万年不变的河水还要沉重的死寂,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瘸腿李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江河握着短刀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他死死地盯着八面佛,。
陈舟没有动。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地垂在了腰侧,那里,别着他的配枪。
整个码头上,只有地上顾四爷喉咙里发出的,无意识的痛苦嗬嗬声。
而那个始终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八面佛,他脸上的笑意,终于,一寸一寸地,僵硬,然后碎裂。
那张平凡到过目即忘的脸,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伪装。
没有了温和,没有了高深莫测,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愚弄和背叛后,最赤裸的阴鸷。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庄若薇。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又冷又硬。
“就凭我看到了。”庄若薇在陈舟的身后,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水龙脉的洗礼,让她脱胎换骨。她的感知不再仅仅局限于听骨针那一寸见方的世界。她能“看”到,这条主脉里流淌的,不仅仅是养器水,更是无数信息的洪流。
“我看到了那道所谓的‘子母连心咒’,它的结构,它的频率。”庄若薇的语速不快,却异常清晰,
“它不是一个闭环。它的能量不是在韩仲景和顾四爷之间循环,而是在向外发散。它的频率非常特殊,稳定,且穿透性极强。它根本不是为了锁住什么,它就是为了让别人能找到它。”
八面佛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胡说八道!”他厉声呵斥,试图用音量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动摇,“一个疯子,一个将死之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你可以不信。”庄若薇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但你骗不了你自己。你和韩书文合作,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那么好心,把一个能打开黄河水眼舆图的‘钥匙’,安安稳稳地交到你手上吗?”
“他利用我爷爷对顾四爷的保护之心,利用我爷爷对金工司传承的执念,亲手布下了这枚最完美的棋子。”
“他根本不怕我们找到顾四爷,他甚至希望我们找到。因为只要顾四爷还活着,只要这道咒还在,他就能像黑夜里的秃鹫,随时找到我们所有人的位置。”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他引诱你这条大鱼上钩的鱼饵!”
“而你,”庄若薇向前走了一步,彻底从陈舟的身后站了出来,直面八面佛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你就是那条自以为是的鱼!”
“闭嘴!”
八面佛发出一声压抑到的低吼。
他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铁壁上。
“砰!”
一声巨响,整个升降机都为之震动。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平凡的脸上,青筋毕露。
他不是在演戏。这是真正的,被欺骗,被羞辱,被当成傻子一样戏耍后,最原始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