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片在水下折射出流动的光晕。
人工运来的海水带着咸腥的气息,温度恰到好处,离子浓度也经过精确调配。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陆地上彻底衰弱。
他游得自在又欢快,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
姜馨月站在池边,赤着脚,手指紧攥着裙角。
网上有人说他是人鱼,最初只是玩笑话,后来却越传越广。
大多数人是冲着那对尖尖的耳朵。
那对耳廓修长、线条流畅的耳朵,像精灵一样。
可他们根本不懂,真正证明他身份的,不是耳朵,而是他在水中的姿态。
他在水里才最真实。
游了几圈后,他的鱼尾愈发润泽。
那道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也像被重新激活了一般,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微光。
他游到池边,修长的手撑着光滑的池沿。
姜馨月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炸了。
“上啊!趁现在!他还湿着呢!情绪正不稳定!最容易攻破心理防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愣在原地,脸上一热。
“我不在的时候……你的腿,不会变回鱼尾吗?”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果然,皓泽整个人,一下蔫了。
“我能感觉到,腿快要撑不住了。”
他声音轻得像叹气,几乎被水波声吞没。
“尚阙说……要来接我,去你身边。”
“他是从你身边回来的,身上还带着你的精神力残留。我一感受到那股波动,腿就立马稳住了,鱼尾才没提前显现。”
说着说着,他干脆破防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哗啦啦往下掉,一颗颗砸进水里。
“可他不让我回来啊。”
下一秒,他猛地从水中探身,湿透的手臂死死搂住姜馨月的腰。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合着眼泪滑过下颌。
“每次我觉得能回去了,他就在那儿杵着,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跟幽灵似的。”
他埋在她怀里,声音沙哑,带着绝望的执拗。
“他明明知道……我只想见你。”
“我真的不要他了。”
“你快滚啊!”
滚吧,趁她还能控制住自己,趁她还没心软。
他一条鱼,漂洋过海跑来投奔她,容易吗?
寒流、暗礁、捕食者的利齿,还有无边无际的深海孤独。
这些,他都经历了。
可他从未退缩。
只因为她在那边,在那片陆地的尽头,是他命中注定的雌主。
他舍弃了族群,舍弃了深海的安全,只为了循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精神波动,逆流而上。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想靠近自己的雌主。
那个讨人厌的雄性却总在关键时刻,带着她的心安之力。
尚阙的精神力近来明显衰弱。
他能感觉到,姜馨月对那股外来的安抚力不再那么依赖。
这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或许,她终于能看清,谁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人。
姜馨月愣住,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她立刻释放出安抚精神力,整间地下室瞬间被温柔宁静的气息填满。
空气中仿佛浮动着细碎的光点。
皓泽深深吸了一口气。
光是这点气息,就让他整个人都软了,心甘情愿想臣服。
他的脊背微微弓起,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
那股气息太熟悉了,是属于他雌主的味道。
他闭上眼,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雌主……你的味道,变了。”
他嗅了嗅,明明精神力没气味。
可他就是觉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不该发生。
雌主的精神状态直接关系到整个族群的稳定,更关乎他这个雄性伴侣的本能感应。
是不是……他不在的时候,她受委屈了?
他的眼神瞬间沉了,瞳孔缩成一道细线。
姜馨月自己没啥感觉,但她知道,这股精神力,其实是从肚子里的孩子来的。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初,可她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联系。
自从那晚和李怀兴发生了那档子事之后,她的精神力确实开始悄然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安抚。
自从和李怀兴那档子事之后,确实不太一样了。
可事已至此,她选择面对。
孩子是无辜的,而她,也会用尽一切力量护住这个小生命。
她干笑两声,摸了摸他的头。
“以后啊,咱别用别人的残羹剩饭,懂不懂?”
所以她用最轻松的方式告诉他。
过去的事已经翻篇,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介入他们之间。
皓泽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掌心滚烫,指尖微微颤抖,却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姜馨月怔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笑得又软又松。
那笑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皓泽,我真的觉得……能遇见你,太好了。”
“雌主,我也是。”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手背。
水波荡漾,映出他流畅的身影。
他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诉她。
我很好,我属于你。
等他玩够了,爬上岸,湿漉漉地凑近,她才贴着他的耳朵。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
皓泽的脸“唰”地炸成红色,尾巴一甩,溅起大片水花,泛着潋滟的光。
他不敢看她,却又忍不住想确认。
她真的说了那两个字吗?
他脚下一滑,脚趾猛地踩在池边湿滑的石砖上。
堂堂海洋兽人,竟要淹死在自己家的池子里?
这要是传出去,恐怕祖宗十八代在海底都得翻个身,羞得连鱼尾巴都不敢甩了。
“怎、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他缩着半边身子,迅速往水里一沉,只露出眼睛和鼻尖。
他偷偷地、怯怯地瞄了她一眼。
“现在说这种话……太肉麻了!小鱼什么的……谁要听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哄两句就上钩!”
他又悄悄探出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角,水珠顺着脸颊滚落。
可目光刚一抬起,就正正撞上姜馨月笑眯眯的眼睛。
他就是条老实巴交的鱼啊,从出生就在海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