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长得不错,家境也算殷实,做事更是勤勤恳恳……”
程筠舟叹息,“唯独这人啊,有时候过于较真了一些。”
“是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做得终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能够让咱们左军巡院早早结了这个案子,对被骗的百姓也有了一个交代,这已经算是一个所有人喜闻乐见的结局。”
“你又何必非得去刨根问底,将背后所有的事情弄个清清楚楚?”
程筠舟这些开导宽慰的话并不曾让陆明河打开心结,反而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些许。
“咱们抓到了侯五,问出了吴东的些许线索后第二日晨起,吴东便被扔到了开封府衙的外面。”
“现在的邢明泽亦是如此,是在咱们已经明确了他的住处,前去抓捕之前,被这个人捷足先登。”
“接连发生了这么两件事情,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一些?”
陆明河接着道,“我有理由怀疑,这个所谓行侠仗义的人,极有可能就在咱们开封府衙。”
“他清楚咱们掌握到的线索,知道咱们左军巡院的动向,在咱们有所行动前,先一步下手。”
“就算按照陆巡使所说,这个人是咱们开封府衙的人,那又如何?”
程筠舟不以为然,“他终究是帮咱们将人给带了回来……”
“这次是这样。”
陆明河打断了程筠舟,“下次呢?若是这个人一直在暗中掌控咱们左军巡院的动向,而下一次的案子又涉及到了他的利益,查到了他亲朋好友的头上,他不是将人送到开封府衙,而是先一步通风报信,协助亲友逃脱呢?”
“又或者,他现在还称得上品行端正,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投无路之下,会不会为了银钱、权势或者其他利益交换,将人暗中放走?”
“这……”程筠舟一顿,“应该不会吧。”
“我现在说这话在你看来大约有些危言耸听,但万事皆有可能,谁也不能为往后的事情打了包票。”
陆明河叹息,“我所说的这些,往后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再来,此人既然做了所谓行侠仗义的事情,却又不肯声张露面,大约已是有不能站出来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与邢明泽诈骗旁人钱财的案子有关,还是因为其他不得已,也都未可知。”
“总之,这个人,必须得找了出来。”
为避免后患。
更为将整个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
最为关键的是,开封府衙,不能成为一个漏风漏水的筛子。
陆明河的一番话,最终得到了程筠舟的认同。
长吐了一口气之后,程筠舟再一次伸手拍了拍陆明河的肩膀,“也罢,就按陆巡使所说的来。”
“查那位行侠仗义的人是吧,咱们就查,查他个水落石出,天下大白!”
“不管怎样,我都陪着陆巡使你,找出你想要的答案!”
“不过……”
程筠舟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瘪的肚子,“在查案之前,是不是先解决一下最实际的问题?”
他早就饿得前胸贴了后背。
若是再不吃点饭食得话,他觉得他随时可能会晕厥过去。
经程筠舟这么一提醒,陆明河这才觉得自己也早已腹中空空。
这也难怪,晨起时他们便只吃了两个冷掉的饼子充饥,又忙碌了这么大半日,饥饿是难免的。
必须得找些吃食饱腹才行!
陆明河下意识想到赵溪月的赵记摊棚,想到那顺滑爽弹的米缆和清淡美味的肉饼汤。
但眼下日头已经从正当空向西不断地滑落,按时间来看,赵记吃食摊已经收摊了。
这会儿去,能看到的只有空空荡荡的桌椅。
但……
万一今日赵娘子准备的食材多,售卖的时间长,此时还没收摊呢?
陆明河心思一动,拍了程筠舟的肩膀,“那咱们便去吃饭!”
说罢,大步流星而去。
眼看着陆明河一路出了开封府衙,沿着汴河大街往东而去,似带着十分笃定的目的一般,程筠舟当下心中一喜,急忙跟了上去。
但这走着走着,程筠舟却发现他们两个人要去的地方,似乎是石头巷。
这是要去赵娘子的赵记食摊?
可这个时辰,只怕赵记食摊早已收摊,根本没得吃吧。
这个陆巡使,还真是不亚于他的吃货,不去看一看事实真相,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希望到时候别吃不上赵娘子做的米缆和肉饼汤,某位左军巡使只随便拿了旁边那些难以入口的吃食随便打发他……
程筠舟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祈祷,只希望待会儿这石头巷附近,还有能下咽的吃食摊在开着。
又或者,某位左军巡使能够突然出手阔绰,请他到附近的食肆大吃一顿。
但当两个人到了石头巷附近时,先前的那些担忧顿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因为他们看到赵记食摊的上的软招在微风下微微飘动,而随着软招一并飘动的,是带着浓浓香味的袅袅炊烟和热气。
赵溪月、江素云和钱小麦还正在摊棚里面忙碌,而摊棚里面的桌椅上,也是食客满座,颇为热闹。
看起来,这个万一,成了十成十。
陆明河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程筠舟则是乐得拍了大腿,“今儿个这运气可真是好的很,竟然赶上赵娘子的食摊还没收。”
当真是既稀奇,又可喜可贺!
“不过……”程筠舟不解地看向陆明河,“陆巡使怎么知道赵娘子今日的食摊开到这个时候?”
“我……不知道。”
“那你一路直奔这里?”
“赌一把。”
程筠舟,“……”
这么草率的嘛?
“那若是赵记食摊收摊了呢,陆巡使准备怎么办?”程筠舟问。
“不知道。”陆明河伸手摸了摸鼻子。
他只想着万一,倘若当真没有所谓的万一,他还真没想过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程筠舟,“……”
还真是这么的草率!
也就是说,幸好这赵娘子今日食摊开得时间长,否则他待会儿说不定要一直饿着肚子!
真的是要感谢赵娘子,让他免去了一场灾难!
程筠舟一阵腹诽,却也急忙拉着陆明河到摊位那找寻空地方来坐。
毕竟这个时辰已是很晚了,若是再磨蹭一些,只怕到了他们时没有东西可以吃。
那就真的是白高兴一场!
正在忙碌着煮米缆的赵溪月看到陆明河和程筠舟时,顿时笑得眉眼弯弯,“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邢明泽的案子有了结果,陆巡使和程巡判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的很呢。”
邢明泽以置宅的由头骗了许多人银钱的案子,因为寻常百姓感同身受,对这件案子关注颇多。
因此,在邢明泽被带入开封府衙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像是这渐渐热起来的风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
就连此时坐在赵记食摊上吃饭的食客闲聊时,也都是再谈论这件事情。
赵溪月知道这件事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程筠舟嘿嘿一笑,“赵娘子还真是消息灵通。”
陆明河亦是微微点头,“此案的确是有了极大的进展,我与程巡判也算能得了些许空闲,来找寻些吃食。”
“对啊对啊。”
程筠舟的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不过实在没有想到,赵娘子今日的食摊竟然开到这个时辰,还真是上天注定,让我们能一饱口福呢!”
的确。
上天注定,今日能吃得上赵娘子做的饭食。
陆明河也忍不住再次点了点头。
赵溪月却是笑眯了眼睛。
上天注定吗?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有问题。
晨起时准备食材,干米缆需要提前煮上一次,这样售卖时的现煮省时省力,且爽弹不粘。
通常情况下,煮干米缆的事情,是由江素云负责的。
但今日,因为今日买回来的鱼个头不够大,同样的鱼片数量,需要处理更多的鱼,赵溪月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擅长刀工的江素云便帮着赵溪月片鱼肉,剁鱼骨,将煮干米缆这种事情交给了钱小麦来做。
而钱小麦记错了煮干米缆的分量,使得今日煮好的米缆分量,比往日多了两捆。
本着不能浪费食材的原则,赵溪月便决定延长了摆摊时间。
但这样一来,肉酱浇头和酸菜鱼片的预备量就和米缆的份量不大匹配。
赵溪月便将那些分量十足的鱼骨分了一些出来,炖成了乳白鲜香的鱼骨汤浇头,做成了一碗碗鲜香扑鼻的鱼汤米缆出来。
相对比酸爽可口,味道浓重的酸菜鱼片米缆而言,鱼汤米缆滋味更加清淡,透着浓浓的鱼骨熬煮出来的鲜香,入口更加舒适。
也最为适合喜好简单口味的食客。
许多食客也纷纷尝鲜,这鱼汤米缆今日售卖的状况,也算颇为不错。
这样一来,米缆和各种浇头的配比也能达到基本平衡,肉饼汤虽是早早售卖完毕,但三种口味的米缆都还剩下一些,足够供给此时食摊上的一众食客。
陆明河与程筠舟这时候来的可谓是十分凑巧。
也确实是应了那句机缘巧合,上天注定。
两个人要了四碗米缆来吃。
陆明河要的是滋味浓郁的肉酱米缆和清淡可口的鱼汤米缆。
程筠舟更偏好口味浓重的吃食,则是吃的肉酱米缆和酸菜鱼片米缆。
一人两碗,吃完这碗吃那碗。
呲溜声响,满口美味,当真是吃得不亦乐乎。
很快,两碗米缆下了肚,饱腹感渐渐腾起,待碗中的汤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后,陆明河与程筠舟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在肚子饥饿的时候来上一碗赵娘子所做的美味吃食更让人觉得舒坦的事情。
如果有,那一定是两碗!
吃饱喝足,又和赵溪月聊了会儿天,直到食摊上的米缆彻底售卖完毕,赵溪月三人开始忙碌收摊的事情。
陆明河与程筠舟便顺便搭把手,将一应的碗筷、盆盆罐罐等物搬上了小推车。
更顺便将小推车帮忙推到了韩氏家门口,这才告辞离开。
今日摆摊时间长,赵溪月三人方才腹中饥饿,便也不等着摆摊结束,而是忙里偷闲地吃上了一碗米缆饱腹。
此时也无需再额外做晌午饭,三人便直接开始忙碌洗涮碗筷等。
一切都收拾完毕,便各自回去稍作歇息。
翌日晨起,赵溪月三人如往常一般,开始食材准备工作。
煮米缆、片鱼、剁肉馅儿、炒肉酱、炒酸菜……
赵溪月正在灶台忙碌着,猛然发现酱油罐见了底。
赵溪月伸手扶额。
怪不得昨日她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原来是忘记了采买酱油。
筹备食材忙碌,赵溪月脱不开身,便安排了钱小麦去先买上一小罐。
钱小麦应声后拿了银钱,便小跑着出了门。
一顿饭的功夫后,才拎着酱油罐子回来,气喘吁吁地,“回来有些晚了,有没有耽误赵娘子用?”
“倒还来得及。”赵溪月一边翻炒着锅中的肉酱,一边拿了勺子,舀了几勺酱油入锅,继续翻炒。
“不过怎地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还跑成这幅模样?”
售卖酱油的铺子离这里不算远,哪怕只是快走,来回不过一刻钟,更何况钱小麦是跑着去的。
一顿饭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
“本来早该回来了,结果买好酱油刚出了铺子门,便被人从背后给撞了一下,酱油罐就摔在了地上……”
钱小麦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撞我那人大约看我年岁不大,便想着赖账,幸好周围有人看着,便帮着我说话,让那人赔了我一罐新的酱油。”
“我与那人争执了一小会儿,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原来如此。”赵溪月点头,“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事情的话,能据理力争是最好,但也需看了状况,若是对方是个混不吝,便以先保全自身安全为上。”
到底是个小孩子,若真遇到事情,多少容易吃亏。
钱小麦明白赵溪月这是记挂她的安危,心中一暖,脆生生地笑答,“我记住啦。”
赵溪月也是微微一笑,接着翻炒锅中的肉酱。
待所有调味料都放下去,肉酱开始大火收汁,赵溪月拿着小勺子舀了些许,尝一尝咸淡滋味。
而肉酱入口,赵溪月便“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