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裴将军还没坐下,乳娘就抱着孩子回来了。
“将军,小少爷说了,这位姑娘不是之前那位。是假的。她头上的鸽血红首饰,也和之前那位姑娘戴的不一样。”
裴小少爷嘟着嘴,脸上的嫩肉抖了抖,漂亮的眼睛射出一抹轻蔑。
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爽。
裴将军还是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他看向乳娘:“阿戢这是怎么了?”
乳娘尽忠职守翻译:“小少爷说了,遇到骗局,感到很恶心。”
裴将军有些失笑。
他轻描淡写看了宁浩初一眼,并未动怒。
他知道,宁浩初是想借此接近他,随便找了个人代替。
他也没点破,道:“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宁浩初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被拆穿,陪笑道:“怕是有什么误会......”
裴聿丞拱了拱手:“既然这样,裴某告辞。”
苏明珠追了出来,她怕被安然郡主发现,慌忙把身上的鸽血红首饰取了。
追到花厅,正好遇到裴将军要走。
苏明珠立刻放慢了脚步,扭着身子行礼:“明珠给裴将军请安。”
裴将军一眼便认出,苏明珠就是之前在平国公府,光天化日,不顾廉耻朝他扑过来的女子。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眼神中透着一抹鄙夷:“裴某欣赏侯爷,却不知,侯爷怎么会认下这么一个干女儿!”
宁浩初眉心紧皱:“裴将军误会了,明珠不是那等举止轻浮的女子!明珠的德行,本侯能用生命保证!”
裴将军难得和他争辩,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这位妇人不是当晚戴着鸽血红的姑娘,侯爷被这位妇人骗了。”
宁浩初不许有人诋毁他的明珠,解释道:“裴将军,明珠并未骗人,那天晚上,明珠也是戴了鸽血红首饰的。可能是因为有两个姑娘戴了鸽血红首饰,所以才造成了误会。”
裴聿丞停下脚步,直勾勾看过去:“另一个姑娘是谁?”
“既然侯爷知道是两个姑娘戴了鸽血红首饰,另一个是谁?”
一双眸子黑得深邃,藏着寒星般的锐光,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心底的龌鹾。
苏明珠暗自祈祷,父亲千万别说,苏舒窈攀上高枝,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裴聿丞转头看向苏明珠,一眼便看透了她心底的慌张:“你们都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却故意不告诉我?”
宁浩初咬了咬牙:“将军,不是本侯不告诉将军,实在是那位姑娘品行不端,裴小少爷又小,我担心对裴小少爷不好。”
他心中懊恼,刚刚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立刻就被裴聿丞抓住了关键点。
裴聿丞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心思敏捷,不好糊弄。
看来,不得不将苏舒窈说出来了。
现在只盼着裴小少爷性情古怪,看不上苏舒窈。
裴聿丞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侯爷只管告诉裴某,品行这一项,裴某自有判断。”
宁浩初正要开口,苏明珠眼睛一闭,身子一歪,朝着裴聿丞倒了过去。
裴聿丞这回没躲开。
他眼疾手快,把身旁的一个丫鬟抓了过来,挡在身前。
丫鬟吓了一大跳,慌忙中还是抱住了苏明珠。
苏明珠感受到温软的怀抱,心跳加速。
裴将军接住了她。
裴将军并不是如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
她还是有机会的。
只不过,裴将军的身体怎么软软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硬,嘤嘤嘤......
裴聿丞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冷静地看着宁浩初,眼神淡淡的。
好似在发出无声质问:“你看,这不是举止轻浮,是什么?”
“宁侯爷,你用生命保证了个啥?”
宁浩初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感到一丝羞愧。
垂在袖笼里的手,紧紧捏紧。
武功高强的他一眼便看出,苏明珠的晕倒是装的。
但他自有说服自己的理由——明珠本性单纯,她一点也不轻浮,她这么做,也是想帮他化解尴尬。
宁浩初主动道:“请裴将军到花厅休息片刻,在下马上派人去请那位姑娘。”
还在“昏迷”中的苏明珠懵了,她都晕倒在裴将军的怀中了,怎么还要去请苏舒窈?!
这时,裴聿丞的声音响起:“多谢宁侯爷。”
苏明珠这才发觉,接住她的人,不是裴将军,而是丫鬟。
她的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宁浩初垂着眼帘:“把明珠小姐扶到客房休息。”
............
苏明珠将鸽血红宝石藏着掖着,还是被丫鬟看到了。
丫鬟转头就告诉了安然郡主。
“郡主,明珠姑娘戴了鸽血红宝石首饰,和舒窈大小姐的一样。”
安然郡主冷笑一声,“去,把舒窈叫来。”
她不知道苏明珠和宁浩初在搞什么鬼,但苏舒窈肯定知道。
安然郡主的人准备去叫人,遇到宁浩初的人也去叫人,苏舒窈很快就来了安定侯府。
裴聿丞坐在花厅里,手里把玩着一只墨色茶杯。
说实话,他有些不耐烦。
裴小少爷手里拿着九连环,拆开又拼上,拼上又拆开。
裴聿丞知道,儿子也不耐烦了。
没一会儿,花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聿丞知道,人来了。
裴小少爷也放下了手中的九连环。
帘子被撩开,一股清寒的风裹着梅香涌进来。
苏舒窈身着月白绣折枝寒梅的襦裙,乌发松松挽成垂挂髻,头上仅簪着一支白玉簪。
她刚从外面进来,颊边泛着自然的粉晕,鼻尖沾着点未化的雪沫,像落了霜的花瓣。
裴聿丞看到人的一瞬,呼吸骤然急促,愣在当场。
裴小少爷扔下九连环,朝着人“哒哒哒”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苏舒窈怀里。
小男孩仰起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完成好看的幅度,脆生生叫了一声:“娘亲。”
“阿戢,她不是母亲。”裴聿丞站起身,伸手抚平衣摆褶皱,小声喃喃:“但真的很像。”
“简直一模一样。”
裴聿丞向来喜形不露于色的脸上,笑了起来。
他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妻子时,她站在樱花树下,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这么多年,心底再次出现相同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