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跟皇爹爹说清楚，千万别放过那个老……”
“嘘。”
德武猛地抬手。
“公主，这种话……以后，可千万别再提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若这字眼传出去，别说他一个老奴，便是整个御前司都要跟着遭殃。
萧德武连忙抬手，五指并拢，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以前她骂国师，那叫一个词儿翻新，句句不带重样的。
现在，轮到辛嬷嬷了。
云衿瞪大眼睛，一脸懵然地望着萧德武。
“你干嘛拦我？皇上亲口答应过我，不用守那些破规矩！想说啥就说，想干啥就干！她害得柳嬷嬷和鹿竹差点没命，我骂她一句‘老妖婆’怎么了？又没打她也没砍她，光动动嘴皮子而已！”
萧德武心里直叹气，暗道一声。
完蛋，还是没拦住！这下可麻烦了。
天不怕地不怕，连宫规都能当耳旁风？
可他脸上还挂着笑，嘴角弯得恰到好处，不紧不慢地开口。
“公主说得对，皇上确实是准您自由自在，言行无拘。可您身边的宫人，没这份特赦啊。您骂得痛快，嘴上爽了，吃亏的却是她们。到时候主子无责，下人担罪，罚跪、挨板子、断饭食，全是她们顶着。您心肠好，真忍心看她们替您受罪？”
云衿一愣，小嘴微微张开，眼中怒火骤然熄灭。
她想起了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呵护的柳嬷嬷，想起了鹿竹为她熬夜绣帕子时熬红的双眼。
“不行！”
她猛地摇头，脑袋摇得像个小鼓槌，发髻上的珠花都晃得叮当作响。
“我不要她们受罚！她们是我最亲的人，谁都不许动她们！”
“奴婢就知道，灵灵公主是顶顶善良的，绝不会不管我们的死活！”
一旁的鹿竹红着眼眶，小声哽咽道。
云衿抿了抿唇，攥紧了拳头，小声道：“那我以后……尽量忍着点。”
可云衿真讨厌这儿的规矩。
宫墙森严，礼仪繁琐。
连说话都要掂量三分，让她浑身不自在。
以前在黄泉，大哥哥也总管着她。
这不能碰，那不能动。
那些阴气森森的锁链、会咬人的怨灵，都得绕着走。
可从没人管她嘴里说啥。
毕竟，天天面对那些惨死的怨魂。
耳边回荡着哭嚎与诅咒，她已经算温柔了。
若真放开她的嘴，她能把阴间骂得地动山摇，连阎王都得捂耳朵躲进殿里！
大哥哥说过，脏话憋在肚里，心会烂。
骂出来，嘴脏一点，心却干净了，心也轻快。
她信这句话，所以从不憋着。
萧德武一走，云衿先去看柳嬷嬷和鹿竹。
俩人正靠在软榻上喝药，脸色红润了许多。
她这才松了口气，绷紧的小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一转身，又想起今天见过的六皇兄。
他站在宫墙阴影下，身影单薄。
她心口一揪，溜到后院，挑了几株发光的草药。
那是她在黄泉捡来的宝贝，能安抚神魂。
她蹦蹦跳跳地跑去找他。
到了六皇兄的寝宫。
她左右张望，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这儿这么冷清？连只鸟都不叫？”
别的皇兄住的地方，门口起码站两排侍卫，铠甲锃亮，腰佩长刀，气势威严。
这儿……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皱了皱鼻子，小脸拧成一团，像是闻到了什么腐臭气味。
一脚跨进门，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六皇兄？我在呢！”
“见过灵灵公主，公主千福，千福啊！”
众人手忙脚乱地跪下，脑袋低得几乎贴到地面。
“我六皇兄在哪？”
云衿眉头紧皱。
几个奴才偷偷对视一眼，眼神慌乱地在屋子里乱飘。
“行了行了，不问你们了，我自己去找！”
她冷哼一声，裙裾一甩，转身便走，根本不给那些人辩解的机会。
“找不到六皇兄，我就找二皇兄和太子哥哥帮忙，看谁还敢装聋作哑！看你们还能瞒到几时！”
话音刚落，角落里忽地冒出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六皇爷……在寝殿里，公主小心脚下，地滑……”
云衿没理他，连一眼都没多看，大步跨进内室的门帘。
一进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潮湿的气息直冲鼻腔，熏得她差点往后退一步。
她立马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快步绕过那道雕花屏风。
只见六皇兄正躺在床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通红，一动不动。
乍看像是睡熟了，实则透着一股死寂般的沉闷。
“六皇兄？六皇兄！我是灵灵，我带灵草来了。”
她凑近一瞧，心跳差点停了。
六皇兄额头滚烫得吓人，鼻翼一张一合，每喘一口气都带着压抑的闷响。
“天哪！这么烫？！”
她慌忙伸手一碰，那热度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晌午还好好的，说话还笑着，怎么一下就烧成这样？！”
她刚想坐下查看，手却摸到床边湿乎乎的一片。
黏腻、冰凉，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怎么回事？
她猛地掀开被子。
底下全湿透了，褥子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拧都没拧干。
“来人！”
“奴才在！奴才在！”
刚才那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他身上和被子，怎么全是水？谁干的？！”
云衿咬着牙，直直盯住那小太监。
“这……公主恕罪，奴才真不知道啊！奴才刚从后殿打扫完廊子，才过来伺候的，连茶都没来得及端！”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声音哆嗦着。
“你骗人！我进来前，亲眼看见你坐在前殿廊下打瞌睡，手里还抓着个空酒壶！还想赖？”
她冷笑一声，眼中怒火翻腾。
“不可能！公主您定是看错了！奴才哪敢偷懒喝酒？奴才冤枉啊！”
小太监脸色惨白，连连摇头。
“行，这事我不跟你算账。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语速急促地下令。
“你现在就给他换干净衣服，把湿被子全换了！立刻！马上！”
“哎呀，奴才一个人哪忙得过来？这换衣擦身要好几个人，还得烧热水，铺新褥子……
奴才这就去叫人来帮忙！”
小太监一溜烟爬起来，转身就要跑。
云衿站在原地，望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早知道，就该拖二皇兄一块来！
他做事稳妥，有他在，这些奴才不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