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似寒夜里孤魂野鬼的哀嚎，尖锐而扭曲地刺入耳膜，狠狠割裂了寂静。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胆寒的颤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不绝。
惨叫像刀子，划得太子和二皇子头皮发麻。
他们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起来，脊背窜起一阵刺骨寒意，仿佛无数根细针顺着椎骨往上扎。
额头冷汗直冒，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那声音不单是来自喉咙的呼喊，更像是灵魂深处被撕扯而出的绝望哭诉，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们脑中瞬间闪过刚才那些太监宫女的下场——脸皮溃烂、血肉模糊……
方才殿外那一幕如同噩梦重演：宫女捂着脸跪倒在地，指甲深陷进脸颊，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太监仰天嘶吼，面皮一块块脱落，露出森然红肉，甚至能看到跳动的血管与暴露的筋络。
那一双双惊恐瞪大的眼睛，至今仍在他们脑海中翻滚、闪烁，挥之不去。
太子猛地冲上前，一把拽开云衿的手，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是本能地拔腿疾奔，脚步踉跄却毫不迟疑，宽大的袍袖在空中扬起一道残影。
伸手之际，手腕微微颤抖，指尖触及她手臂的瞬间，触感冰冷如霜。
他用力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开，生怕再慢一瞬，眼前就会重现那令人作呕的腐烂画面。
可等他看清，却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凝固。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所有紧张的情绪忽然卡在喉间，无法吐出，也无法咽下。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的预判——云衿的脸，并未如他预料那般溃败不堪，反而如初雪般洁净无瑕，甚至连一丝红痕都未曾浮现。
云衿的脸，完好无损。
肌肤细腻柔白，眉眼依旧清秀温婉，唇瓣微微颤动，仿佛只是沉睡中的女子被人惊扰。
没有血，没有伤，更没有腐烂的迹象。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诡异——这般平静的面容，竟发出如此惨烈的哀嚎，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可她……
正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泪流满面。
她蜷缩成一团，十指深深插入发丝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在头皮上划出道道血痕。
身体剧烈抽搐，每一次翻转都伴随着呜咽与呻吟，泪水如决堤之河，不断从眼角涌出，浸湿了额前碎发和衣领。
她咬紧牙关，却又控制不住地发出悲鸣，仿佛有看不见的利爪正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那不是脸烂了。
她的皮肤未损，骨骼未折，五脏六腑也尚在原位。
没有任何物理上的创伤，可她承受的痛苦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那种痛，不是来自皮肉，而是自灵魂深处蔓延而出，宛如千万根烧红的铁丝在精神世界中来回穿刺。
是魂，在被一点点撕碎。
可仔细一看，云衿的脸完好无损，皮肤白皙细腻，眉眼清秀，五官端正，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连红肿都没有。
“云衿！醒醒！你脸完好无损，别自己吓自己！”
太子猛地一声厉喝，声音如惊雷炸响在耳边，震得云衿浑身一颤。
她像是从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中猛然惊醒，那凄厉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一般，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紊乱，仿佛刚从溺水中挣扎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气息喘匀，嘴唇微微发白。
她愣愣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在自己的脸颊、额头、鼻梁上来回摸索，动作轻得近乎小心翼翼，好像怕触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极易碎裂的琉璃。
摸了许久，指尖所及之处皆是光滑完整的肌肤，没有溃烂，没有疤痕，更没有浮肿。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是假的，全是假的！
她被云玥骗了！
可就算理智已经明白过来，心口却依旧像被狠狠剜去一块，空落落地疼，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四肢冰凉，整个人止不住地打冷战。
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将她慌乱无措、六神无主的底细暴露得彻彻底底。
“我……我的脸……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她的声音沙哑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仿佛这“没事”本身才是最大的诡异。
“你当然没事。”
云玥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阴冷的嘲讽，“又不是你亲手毁了我的药草，真要遭报应，也该落在动手的人身上。你现在平安无事，不代表一会儿还能这么安稳地站着。”
“云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衿脸色煞白，指甲掐进掌心，“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下了什么毒？还是施了什么诅咒？”
“你不是一直眼睁睁看着吗？”
云玥轻描淡写地回答，语气慵懒，像是在谈论天气。
天色已晚，暮色沉沉，晚风拂过林梢，吹动她鬓边几缕青丝。
她微微打了个哈欠，掩唇一笑，随即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我要回去睡了。”
她回头瞥了云衿一眼，眼神幽深如井，“云衿，往后每晚，好生听着——你若还能睡得着，算你命大。”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拽住太子的手指，掌心微凉，却用力极紧。
“太子哥哥，二皇兄，这地方邪门得很，咱们赶紧走吧。”
她的声音娇软，带着几分委屈与惧意，仿佛刚才那个冷言恐吓的人根本不是她。
“好，二哥送你回寝宫。”
二皇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云玥身上，像春水般柔得能化开，里头盛满了宠溺与纵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天经地义。
太子没开口，也没挣开她的手。
他只是眼角微微一斜，不动声色地朝身后使了个几乎察觉不到的眼神，那目光短暂却锐利，精准地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贴身太监——事情还没完，留下收尾，一个都不能漏。
云衿整个人如遭雷击，被云玥最后那几句话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的魂儿仿佛被夜风吹散，飘摇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杵在原地。
她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背后有阴冷的目光在窥视，有看不见的东西正悄然靠近。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语；风掠过耳畔，像是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