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露头,储量看着不小。
但两人心知肚明。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根本吃不下。
开采要人,提纯要技术,运输要渠道,更别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原书男主吴藏海。
吴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这几日也在想这事儿。银矿搁在那儿,早晚是个麻烦。吴藏海那边虽然暂时没动静,但,他既然重生了,绝对不会放手。咱们与其被动等着他来抢,不如……”
“不如主动交给值得托付的人。”黎巧巧接话。
“对。”吴涯点头,“孙县令如果能到这些矿,一来可解决县里财政的困难,修水利、赈灾民、办学堂,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二来,他立下这个大功劳,一定能稳固地位,甚至升迁。三来……”
他看向黎巧巧:“咱们也能借此,交个可靠的朋友。”
黎巧巧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皱眉:“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怎么交?总不能直接跑去说‘县令大人,我们发现了个银矿,送您了’吧?且不说他信不信,单是咱们如何解释发现的过程,就够头疼的。”
“所以不能急。”吴涯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得一步一步来。首先,得让孙县令信任咱们。其次,得有个合情合理的发现过程。最后,还得确保这功劳落在他头上,而不是被上头或是旁人截了去。”
“循序渐进。”黎巧巧总结。
“不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思考。
“其实,”黎巧巧忽然开口,“我觉得孙县令最难得的,是他那份心。你说他俸禄都贴补百姓了,那他自己日子怎么过?家里没老小吗?”
吴涯叹口气:“打听过了,他老家在江南,父母早亡,妻儿前些年染疫没了,就剩他一个。来咱们这儿当县令,是自请的。说穷地方更需要人。”
黎巧巧愣住了,好半晌才轻声说:“那,把银矿给他,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告慰?”
“至少能让他的抱负有机会施展。”吴涯说,“你想,如果换个贪官,这银矿就是民脂民膏。但给孙县令,真有可能变成百姓的利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咱们穿来这一趟,改变不了太多事。但如果能让一个好官发挥他的用处,让一方百姓少受点苦,也算没白来。”
黎巧巧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觉悟,越来越像古装剧里心怀天下的男主角了。”
吴涯也笑:“别,我还是先想着怎么把自家日子过好。只不过,既然碰上了,能做一点是一点。”
“那下一步怎么走?”黎巧巧回到正题。
吴涯想了想:“先多接触接触。我想过了,咱们可以借王先生那条线。孙县令敬重读书人,王先生又与他有旧交。下次去镇上,我多往王先生那儿走动,找个机会再见到孙县令。”
“然后呢?”
“然后,一点点展现咱们的诚意。”吴涯说,“比如这次捐钱粮就是个开头。往后,咱们在村里做的那些事,都可以让他知道。等他觉得咱们是真心实意为乡里着想的人,再提山里有矿,就顺理成章了。”
黎巧巧点头:“还得注意时机。最好是等他遇到某个难关,咱们恰好能提供帮助的时候。”
“对。”吴涯赞赏地看她一眼,“比如县里财政实在撑不住了,或者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大事。雪中送炭,才最让人记得住。”
两人又细细推敲了些细节。
比如怎么防备吴藏海?这个最难。
原书男主精明得很,又有优势。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他行动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
“说起来,”黎巧巧忽然想到,“吴藏海最近在忙什么?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吴涯皱眉:“我也纳闷。听大房那边说,他常往县城跑,似乎在结交什么人。具体的不清楚,但总觉得他在谋划什么。”
“得留心。”黎巧巧提醒,“他要是知道咱们和孙县令走近了,怕是要坏事。”
“我晓得。”
夜渐深了。
该谈的谈得差不多,黎巧巧重新打开电脑,却没了剪辑视频的心思。
她盯着屏幕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有时候觉得挺奇妙的。咱们两个现代人,在这儿操心怎么帮一个古代县令开矿夺权。”
“是挺魔幻。”吴涯靠在椅背上,“但换个角度想,咱们能用现代的眼光和思维,做些对这里的人有益的事,也算一种降维打击?”
黎巧巧噗嗤笑出声:“你这词用的。”
气氛轻松了些。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村里的事。
求雨后,虽然没下大雨,但吴涯在村里的地位明显又高了。连向来眼高于顶的村长,见了他都会点头打招呼。
“压力更大了。”吴涯揉揉太阳穴,“现在村里人真把我当半个神仙看。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没应验,怕是要反噬。”
“所以更得抓紧孙县令这条线。”黎巧巧认真道,“有官府背景,将来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依靠。”
吴涯点头,心里却想,孙县令自己都如履薄冰,谈什么依靠?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有些事,做了总比不做好,努力了总比放任强。
两人在空间里简单洗漱,躺下休息。黎巧巧临睡前忽然轻声说:“其实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咱们改变太多,引出什么不可控的后果。”她声音很轻,“原书剧情里,瓦当山银矿是吴藏海发家的关键。咱们要是把这机缘给了孙县令,后面的剧情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反噬?”
吴涯沉默良久。
“我不知道。”他老实说,“但巧巧,从咱们穿来的那一刻起,剧情就已经变了。咱们不可能完全照着原书走,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好东西落到不值得的人手里。”
他翻过身,面对她:“咱们能做的,就是凭本心行事。孙县令如果真是好官,帮了他,就是帮了这一县的百姓。至于剧情反噬,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黎巧巧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空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吴涯却久久没睡着。
他睁着眼,看着顶上那片天花板,思绪飘得很远。
……
天儿热得邪乎。
吴涯从田埂上站起来,拿汗巾子抹了把脸。
眼前那片稻田,叶子都卷了边,黄蔫蔫地耷拉着。
再这么下去,别说收成,秧苗能不能活过这个月都难说。
“四弟,咱家那井……”吴铁生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今儿早晨就打上来两桶,浑的。”
吴涯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这旱情,比想象中来得猛。
往年也有干的时候,可没像今年这样,连村头那口老井都快要枯了。
万福村靠山吃饭,田里收成是命根子,真要断了收成,明年春天就该闹饥荒了。
他扛起锄头往家走,日头毒辣辣地晒在背上。
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焦糊味。
灶房门口,张金花正端着盆往外泼水,那水浑黄浑黄的,泼在地上“滋啦”一声就没了影。
“娘,怎么了?”
张金花回头见是儿子,叹了口气:“想做点豆腐,水不够,火候没掌握好,糊锅了。”
吴涯心里一沉。
吴家四房在村里有个豆腐坊,虽不大,却是重要的进项。
连做豆腐的水都缺了,这日子真是过得紧巴了。
晚饭吃得异常沉默。
糙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配着咸菜疙瘩。
吴多福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半晌才说:“祠堂明日议事,商量打井的事。”
“还打?”韦氏尖着嗓子接话,“这都打了三口了,哪口出够水了?白费力气!”
吴多福瞪她一眼:“那你说咋办?等死?”
饭桌上没了声音。
夜里,吴涯躺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黎巧巧轻手轻脚坐起来,推了推他。
“还没睡?”
吴涯嗯了一声。
黎巧巧凑近些,声音压得极低:“这么下去不行。田里的水不说,咱家豆腐坊要是停了,往后日子更难。”
“我知道。”吴涯转过脸看她,“你有主意?”
昏暗里,黎巧巧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在想,可以利用同心锁空间里的水。”
吴涯一愣。
“咱们那公寓,自来水从来没停过。”黎巧巧继续说,“厨房、卫生间、阳台,三个水龙头。我算过,要是全打开,一个时辰能放不少水。”
吴涯坐起身来:“你是说,把空间里的水引出来?”
“试试。”黎巧巧的声音有点发颤,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反正那水放着也是放着。”
吴涯没马上答应。
这事儿太大胆。同心锁空间的秘密,是他们俩最大的底牌,半点不能泄露。
可眼下这个情形,再没水,真就要出人命了。
“怎么引?”他问。
“我试过。”黎巧巧说,“在空间里,我能凭意念挪动小东西。我想着,既然能挪东西,是不是也能把水引出来?就像脑子里开了个口子,让水流通过来。”
吴涯沉吟片刻:“有把握吗?”
“没有。”黎巧巧老实说,“但得试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干了。
夜更深了,估摸着到了子时。
外头黑漆漆一片。
吴涯和黎巧巧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披上外衣。
临出门前,黎巧巧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隔壁。
如意的房间。
这孩子眼下睡得正沉,隔着门都能听见打鼾声。
吴涯点点头,两人这才溜出屋子。
院子里静得吓人。
吴涯在前头探路,黎巧巧紧跟在后,两人像做贼似的,一步一步往豆腐坊挪。
豆腐坊在院子西头,是个单独的小屋。平时天不亮张金花就过来忙活,磨豆子、煮豆浆、压豆腐,满屋子豆香味儿。
可这几日,坊里冷清了不少。
吴涯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响。
两人赶紧闪进去,反手带上门。
坊里黑,只有从窗户纸透进来的一点点光。
靠墙摆着三个大水缸,两个已经见了底,还有一个只剩小半缸的浑水。
黎巧巧走到水缸前,深吸一口气。
“我试试,你在门口看着。”
吴涯点头,退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板听外头的动静。
屋里静下来。
黎巧巧闭上眼,双手轻轻按在缸沿上。
她努力集中精神,想着空间里那个熟悉的厨房,想着不锈钢水槽,想着那个银色的水龙头……
起先没什么感觉。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脑子里“咔”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她睁开眼。
缸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小滩水。清澈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成功了!
黎巧巧心里一喜,赶紧又闭上眼。这次她胆子大了些,想象着把水龙头拧开,让水流得更大些。
哗——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她能感觉到,一股水流正从某个看不见的通道涌出来,注入水缸。
缸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怎么样?”吴涯轻声问。
“成了。”黎巧巧声音里带着兴奋,“就是有点慢。”
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一个水龙头可以,那……
她再次集中精神,这次不只是厨房。
主卫的洗脸池,客卫的花洒,阳台的洗衣龙头,所有能出水的地方,在她意识里同时打开。
瞬间,三个水缸同时响起“哗哗”的注水声。
吴涯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只见那三个原本空荡荡的大缸,正以惊人的速度被清水填满。
水面平稳上涨,很快就漫过了半缸,大半缸……
不到一刻钟,三个缸全满了。
水清得透亮,像三面镜子。
黎巧巧喘了口气,额头渗出汗。她感觉有点累,但还能撑得住。
“还有井。”吴涯提醒。
两人又摸到后院。
那口井是吴家自己的,不深,平日里供一家人吃喝用。
如今井水已经落到快见底,打上来的水都是泥汤子。
黎巧巧趴在井沿边,再次闭上眼睛。
这次她直接打开了空间里所有的水源。
厨房的冷水热水,卫生间的洗脸池、马桶水箱、淋浴花洒,阳台的水龙头……所有水,一股脑地往井里灌。
井底传来“咕咚咕咚”的声响。
吴涯紧张地看着四周,生怕这个动静引来外人。好在夜已深,左邻右舍都睡沉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