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几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心疼不已。
张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缓步过去,一把把人抱进怀里:“怕什么?这里是上京,凭他是谁,再别想欺负到你的头上,我舅头一个不答应!
有卫国公府在,你在上京城横着走,你阿舅都替你兜着底呢。”
梁善如反手抱了抱张氏:“看您说的,我哪里是那样刁蛮的人。
说起徐家那事儿,倒不是卖惨,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惨。
我跟徐云宣本就没感情,哪怕一起长大,交情却不深,我跟他妹妹交情好,私下里把他当兄长似的。
就算爹娘还在,说不准我也不愿意嫁。
您就别心疼我啦,倒让我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惹得您伤心。”
张氏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你说什么都好。
就是要去跟你阿舅说这事儿……你阿舅脾气倔,只怕裴延舟要吃些苦头。”
梁善如无声的笑了笑。
梁氏就先把话接了过去:“这算什么苦头?卫国公又不会动手打他。
他说心悦初初,此生非初初不可,难道卫国公给他摆几次脸色,他就觉得受了为难,吃了苦头?
要真这么着,他趁早也别说什么心悦喜欢的话,我这做姑母的得备下重礼登门去谢卫国公才对。”
张氏忽然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梁善如:“善如,你拿这个考验他的吗?”
梁善如却摇头说没有:“真心从来都是经不起考验的,我虽然年纪小,这个道理却懂得。
他若是真心,用不着我试探考验,他要不是真心,我百般考验也是无用。
真的只是他应该去回禀阿舅。
如今做的再多,不过了明路,不名正言顺的告诉阿舅,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万一外头人说起来,什么难听话都只会扣在我头上。
我一个小女娘,头又小,戴不下那么多那么大的帽子。”
这倒也是,什么勾引不勾引的话,那些人只管捡了难听的说。
小女娘之间的嫉妒心有时候实在吓人的紧,自己得不到,旁人轻而易举握到了手里,便要诸般诋毁,仿佛这样,那本就不属于她们的,就会变成她们的一样。
张氏没由来想到了裴幼贞,心下觉得无奈,又觉得梁善如深谋远虑,替自己考虑的很是周全。
她笑了笑:“我跟你姑母总是怕你会吃亏,老拿你当孩子看,其实你聪慧,早早的学会了替自己盘算。
这下我们也能放心些,将来不怕你吃了谁的亏,委屈了自己。”
*
从信国公府离开时下起了雪。
鹅毛小雪,轻飘飘落下,梁善如发丝上沾了雪花。
上车前张氏替她拂去,一上车她就取了小暖炉往梁善如的手里塞:“扬州城少见雪吧?”
梁善如抱着手炉点头:“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阿娘来上京,就是因为上京城会下雪。
有时候雪大,白茫茫一片,白的圣洁,好看的紧。”
“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许贪玩,回头跑出去玩雪受风寒,有你好受的。”张氏伸手替她拍着风毛领子上的残雪,就算是残余的水汽,她也怕梁善如身子弱,回头要闹病。
交代了两句之后,张氏又问起裴延舟:“他有没有跟你说英国公府的事后面预备怎么办?”
梁善如想了想,裴延舟没说,她也没问,不过她大约猜得到。
就像是先前把事情闹大一样。
“英国公夫人到咱们家给我送银子,大概他后半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这赔礼的银子一到,整件事就全是英国公府的错了。”梁善如歪靠在车厢内壁上,“前些天散播坊间百姓都知道,他不也是这样干的吗?”
“他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张氏要问的当然不是那件事。
裴延舟要是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了,也别身处朝堂了。
张氏根本就不担心他会处理不妥,她最想知道的,说到底还是梁善如的心意。
方才当着梁氏,孩子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其实她什么也没回答。
问她是什么意思,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直截了当的说。
张氏隐隐觉得,梁善如实则是动了心的。
不过她克制隐忍,未必是不愿意面对或承认,纯粹是不想说,尤其不想说给裴延舟知道,还是怕裴延舟会辜负了她。
可她越是这样,张氏就越是想逼她一把。
自从善如进京以来,身边的人都护着她顺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依着她的心意,没有人愿意逼一逼她。
然而这种事,逼一步,就全都顺畅了。
这孩子为从前的许多事还是别扭,非得有人把这个“恶人”给当了不可。
梁善如没想那么多,顺着张氏的话回道:“是我自己猜的,之前也是我的猜测,然后过来这边给姑母请安,我问了姑母,才晓得我并没有猜错。
我想这回我应当也不会猜错的。”
张氏心道果然。
善如和裴延舟,说起来真是一个路子的,怎么不算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要我说,你也是真了解裴延舟。”张氏也靠着软垫,笑眯眯的看着梁善如说,“他一向是端方君子,寻常人谁会这样想他?又怎么会猜他如此行事?
善如,你嘴上总不愿意承认,其实早就关注裴延舟了吧?
是在扬州那会儿?还是小时候来上京城,就对这个世子表哥印象深刻呢?”
梁善如顿时无话。
她跟着阿娘进京才几岁?稚子无知的年纪,能对裴延舟上什么心?
至于在扬州,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偏偏她不能对舅母说,是因为她已经活了一辈子,知道裴延舟从不是什么端方君子,他骨子里都是黑的,把人切开里面都未必是猩红颜色。
“舅母,您又打趣我。”梁善如只能糊弄着撒娇,“我了解他什么?无非是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罢了。”
“你这孩子……”
“您别老试探我呀。”梁善如又不是傻子,张氏的用意她其实多少猜的出,“我真的没有不愿意承认,实在是对裴延舟的心思很复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至少现在我不排斥他,他要到阿舅面前去回禀,我……我其实是有些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