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杀意毕现,周遭仿佛凝滞。
天穹忽然传来异响,万里云层翻涌而动。
一道清越长鸣自九霄之巅响起,宛若千年仙鹤嘶鸣,震彻寰宇。
众仙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柄通体流光、仙纹环绕的神剑应劫而来,剑鸣如雷。
剑气震荡,犹如千军万马,势不可当。
只一息,神剑便静静悬于木瑜身前,万籁俱寂,风止云息。
“这……这扶曦剑竟认了这女子为主!”
“胡说八道!这可是名动九霄的扶曦剑,这样世间罕有的神剑怎会认小小的鲤鱼精为主?”
神剑有灵,终其一生,绝无再择之理。
这柄扶曦剑,乃混沌初开之际原石所铸,自锻造起,便供奉于神殿之巅,历经数十万年沉寂,无一人可见其锋芒。
直至晏珩君诞生之日,扶曦剑自匣中而出,天地为之震鸣,神剑自此认主。
这样一柄蕴含浩天之力的惊世神剑,竟甘愿折腰,奉晏珩君之外的人为主?
那小小的鲤鱼精,究竟是何来历?
就在众仙哗然、天道目光骤冷之际,一直紧锁眉头的琅风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死死盯着那柄横亘在木瑜身前、剑气凛然的神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错了,不是认新主。扶曦剑所认的,是与云清同心之人……唯一珍视的道侣。”
扶曦剑与云清心神合一,才会在他灵力耗尽之时,自行护下木瑜。
他之所爱,便是剑心所向。
正如琅风所想,扶曦剑顷刻间收势,立于木瑜身前,以自身剑气化作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木瑜层层护住。
木瑜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云清,你要做什么……”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晏珩君朝她清浅一笑。
随即转过身走出结界,跪于天道身前,叩拜道:“云清有悖天君期望,罔顾父君师尊经年教诲,自知罪业深重,无可辩驳。诸般恶果,云清愿一力承担,然她却无辜,恳请天君放过她。”
天君不语。
“清儿你要做什么,你切莫做傻事!”忍耐多时的君后再也抑制不住地想要冲了过来,却被帝君无声拦下,动弹不得。
木瑜已经慌到了极点:“你回来,你快回来……你别做傻事,我不要…我不要……”
晏珩君静静跪立在天道身前,始终未有回首。
木瑜一遍又一遍挥拳砸向结界,结界却毫无裂痕。
本用于保护的结界,此时此刻,成了阻隔她和云清的最大阻碍。
短短几步距离,却仿佛无论如何也跨不过的天堑,任她再怎么痛哭,也无法触摸到云清半分。
天道脸上阴云密布:“本君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悔?”
“还请天君成全。”
“不可以!”木瑜仰头愤恨怒骂天道:“天道!你假仁假义,虚伪下作!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世间的一切都依照你的心意行事!”
她还嫌不够,又转头冲着琅霄台上一众神仙大声骂道:“什么狗屁神仙,分明是一群只会恃强凌弱,享受人间香火却毫不作为的蠹虫!瞧瞧你们畏惧强权、奴颜婢膝的样子,和人人可欺的软脚虾有什么不同!”
有仙者面露惭色,眼神躲闪,还有的欲言又止,但碍于天威不敢作声,只好默默垂首,紧闭双眼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木瑜声嘶力竭地痛骂,一声高过一声。
可无论她如何愤恨呐喊,仙人眼中始终没有她。
她的痛苦、她的呐喊,全都被无视。
此时此地。
万千神灵之中,唯有云清回眸看向了她。
他笑了笑,一如初见时春风细雨。只要他在,仿佛天大的事也不打紧。
木瑜一直这样坚信着。
可,他也会痛啊。
她舍不得……
琅风越过众仙,来到木瑜身前,低声道:“和云清最后说几句话吧。”
“什么意思……”木瑜神色恍惚地眨了眨眼,脑子里像打了结,根本听不明白琅风的意思。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像是有人被重锤当胸砸下,低沉而撕裂,直击心魂。
她意识恍惚,缓缓转过身。
只见晏珩君跪在琅霄台上,火红的喜服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得更加刺目。
那本该象征喜庆的红色,在此刻却成了承接窒息与压迫的容器,每一滴血都把这身喜服染得更深,像一团燃烧的烈焰,把他困在无尽的痛苦里。
他脊背依旧挺直,却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琴弦。指节嵌进青石,血顺着掌心一点点淌落,打在青石上,连回响都没有。
除了那声几乎被他生生咬碎在喉咙里的低鸣,再未发出半点声响。
整个人像是在寂静中扛下了一场天崩地裂。
众仙只觉灵台刺痛,顿时感同身受的不忍多看。
而晏珩君的痛苦远没有结束,自行剥离仙骨,似有万钧巨浪自骨髓中汹涌翻卷而出,将神识与肉身撕扯殆尽。
体内一根根与生俱来的仙骨,被生生拔离经脉,折断、灼烧……
骨裂声不大,却重重砸在在场每一位仙者心上。
晏珩君仍未倒下。
但他脸色苍白如纸,鲜血不停从口中溢出,顺着下颌缓缓滑落。
木瑜双眼黯淡无光,整颗心已经痛到麻木,周身力气仿佛被一瞬间剥夺殆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直至仙骨完全剥离,晏珩君才终于缓缓回头看向了木瑜。
“别怕……我没事的……”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好让他的瑜儿安心。
可刚一扬唇,喉间就翻涌起腥甜,浓重的血腥瞬间充满口腔,只有拼命抿紧嘴唇才能压住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他看见木瑜眼泪的那一瞬,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刺扎透,疼得连灵魂都在震颤,几乎将身体所有的痛楚都吞没。
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拼尽全力抬手想要安慰她,可双手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也抬不起来。
曾引众仙俯首、世无其二的晏珩君。
如今,连为爱人拭泪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