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年,林家囤积居奇,连最差的炭渣都卖出了天价。
寒冷,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李婆婆的茅草屋里,暖意融融。
屋子中央,一个小小的泥炉烧得正旺,炉膛里,一块“火蜂”正安静地燃烧着,喷吐着淡蓝色的火苗,没有一丝呛人的烟味,只有纯粹的热量,驱散了满屋的寒气。
炉子上,瓦罐里的米粥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米香四溢。
李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她怀里抱着自己五岁的小孙子,孩子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再不是前几日那般青紫。
“奶奶,暖和……”小孙子呢喃着,往奶奶怀里蹭了蹭。
“暖和,暖和就好。”李婆婆用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孙子的头发。
昨天,她听闻“程氏暖铺”三文钱一块出售神物“火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家里仅剩的三十文钱揣进怀里,跟着人群排了半天的队。
当她真的用三十文钱,买回了十块沉甸甸的“火蜂”时,她激动得几乎要跪在地上。
十块啊!
按照程案首的说法,一块能顶过去好几斤木炭用!这十块,足够她们祖孙俩,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最难熬的严冬!
“程案首……真是活菩萨下凡啊……”李婆婆喃喃自语,望向城中心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最质朴的感激与敬仰。
这样的场景,在岳阳城的无数个角落里上演着。
百姓们自发地奔走相告,将“程案首仁义”和“林家奸商”的口号,传遍了全城。
民心,是一杆最公平的秤。
此刻,这杆秤已经毫不犹豫地,彻底倒向了程凡这一边。
与外界的狂欢和感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府内那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林盛的书房,已经成了一片狼藉。
名贵的端砚被砸成了几块,散落在地上。上好的狼毫笔被他生生折断,扔在角落。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也被他用墨汁泼洒得面目全非。
“火蜂……火蜂!!”
林盛双眼赤红,如同困兽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管家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查到了吗?!”林盛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回……回少爷……”管家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查……查到了一点眉目……那‘火蜂’的主要原料,似乎……似乎就是城外最不值钱的煤石粉和黄泥……”
“煤石粉?黄泥?”
林盛愣住了。
这两种东西,一个是被视为劣等燃料,燃烧时浓烟滚滚,气味熏人,稍有不慎便会致人中毒的废物。另一个,更是随处可见,一文不值的烂泥!
程凡,就用这两种垃圾,造出了碾压他精心布局的“火蜂”?
这怎么可能?!
“他……他是怎么做到的?!”林盛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前世,他知道这种东西,是蜂窝煤,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啊,居然用煤石粉和黄泥居然能做出来蜂窝煤,莫非……程凡也是穿越来的?!
管家快要哭出来了:“小……小人不知啊少爷!程家把制作的地方看得死死的,根本没人能靠近!我们只打探到,他们似乎……似乎用水和那两种东西和在一起,然后用模具做成型,再……再晾干……”
“水?和泥?晾干?”
林盛一把将管家推开,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就这么简单?我不信!我不信!!”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桌前,抓起一张白纸,用颤抖的手开始写画。
“煤石粉……黄泥……水……”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要亲手,将这个秘密破解!
“火蜂”之火,烧暖了百姓的屋舍,也烧亮了程凡在岳阳城的名望。
当程凡再次踏入江氏族学时,迎接她的,是截然不同的目光。
以往,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有嫉妒,也有不屑。
而现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化作了纯粹的敬佩,甚至带上了一丝仰望。
学子们远远地看到她,便会主动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程案首。”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称呼,取代了过去略显生分的“程兄”。
程凡一一颔首回礼,神色平静,步履从容,仿佛外界的赞誉与她无关。
但她越是如此淡然,众人便越是觉得她高深莫-测,心生敬畏。
李文轩跟在程凡身后,挺着胸膛,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得意地享受着众人投来的艳羡目光。
“大哥,你现在可真是咱们岳阳城的大名人了!”他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我家的茶肆里,说书先生都开始编排你的故事了,就叫《案首智斗奸商,火蜂暖尽人心》!”
程凡闻言,不由失笑。
她知道,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当她将利益分给最广大的百姓时,百姓便会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最热情的传声筒。
走进学堂,原本有些嘈杂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身上,以及……她身后不远处,那个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身影——林盛。
林盛也来了。
他似乎一夜未眠,眼下挂着浓重的黑青,眼神涣散,却又强撑着一股阴鸷的狠劲。
他穿着的依旧是名贵的锦袍,但衣角和袖口处,却沾染着几点不易察觉的黑色污渍,像是煤灰。
他感受到周围学子们那夹杂着鄙夷和嘲弄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瞪着程凡的背影。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这个贱民!
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本该是全城敬仰的才子,是掌控炭火市场,大发横财的赢家!
程凡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她后背烧穿的怨毒视线。
她心中冷笑。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