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
褚煜看着张‘前县令’手里的银票，面色冷厉。他并未去接，只冷冷道：“扶尘，带上此人，点一队精兵，即刻去黑市。孤要知道，是谁敢收朝廷的赈灾粮！”
“是！”扶尘领命，他抓起瘫软在地上的张前县令，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新上任的钱江县令见状，声音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灾民人数庞大，一日之内统计完毕恐有疏漏，能否宽限宽限？下官定竭尽全力，点清人头，造册登记！”
褚煜瞥了他一眼，见他虽然紧张，但眼神还算机灵清明。
他微微颔首：“可以，但要快，要精准人头数量，衙内差役、随行侍卫皆可调用。办不好，提头来见！”
“谢殿下信任！下官定当办妥！”钱江深深一揖，立刻转身召集人手安排去了。
一直安静旁观的宋时微此时上前一步，看着褚煜因整日奔波和此刻震怒而略显疲惫的侧脸，她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从下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忙到现在，也不停歇。
“殿下，去粥棚吧。”宋时微知道，就算她不说，褚煜也肯定要去。
褚煜的目光转向她，她一身素净的粗布衣裳，站在简陋破败的县衙庭院里，眼神却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穿透这蒙山的阴霾。
他心中那因贪腐而升腾的戾气，在她平静的话语中稍稍平复。
褚煜神情怔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嗯，走吧。”
来到粥棚，灾民们没有秩序的上千抢食，场面混乱。
果真跟预想的那样，真正饥饿的人没有力气抢食，从而抢不过那些有力气的人。
而且褚煜带来的侍卫乃至衙役人数远远不足这些灾民，控制不住灾民，伤的伤，甚至有人摔伤，造成踩踏事件。
褚煜见状，运转轻功，顷刻便飞向空中，他站在粥棚上方，一阵秋风吹动了他的披风，可他向不觉得冷一般，很快，他目光锁定了一个方向，转而朝人群飞过去，揪出了那个被踩踏人的身影，将他带离了人群中。
宋时微也无暇顾及其他，立刻朝那个人拔步而去。
只见宋时微不顾那人身上的泥泞，转而就查探那人的伤势。
“多……多谢恩人。”那妇人鼻青脸肿，身上都是青紫痕迹，若是再晚些，骨头被彩断了都有可能。
“我那小孙子还在里面，求恩人救救他……”，那人抓着宋时微的手不松。
宋时微仰头看向褚煜：“殿下。”
褚煜看着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的宋时微，他眸光微动，转身就要出去。
“哥……我去吧。”周晏行拦住褚煜，转身身影一闪，很快，他便学着褚煜站在粥棚上，锁定目标，带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快要破碎的碗。
只见他灰头土脸，稚嫩的皮肤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全是擦伤，甚至左腿看着还断了。因为太疼的缘故，这个小孩子已经昏迷了。
“星儿，我的星儿……”，那妇人攀爬着，就要过去。
“大娘，等等”，宋时微及时拦住，“他伤势严重，你不能碰他。”
“那……那该怎么办？”
老妇人一下慌了神：“这位好心的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孙儿……”
“大娘，你放心。”宋时微简单查看了下伤势，便对着身后说道：“挽香，栖云。”
宋时微冷静的指挥：“你们两个一个托着小孩子的颈部背部，一个托着他的背部和腰部。”
“殿下，借你的披风一用。”
褚煜见状，连忙将披风解下来递给宋时微。
“小孩子的腿部骨头被踩断了，需要尽快接上”，宋时微边说着，一边将披风垫在小孩子身下，指挥着挽香和栖云抬进去。
到了屋里，宋时微找来两张椅子，先拼成了一张床榻，“放这里吧。”
栖云和挽香轻轻的放下后，栖云问道：“小姐，这该怎么接骨？”
宋时微简单摸了摸，轻轻笑了一声说道：“问题不大，他的断面整齐，而且又是小孩子，不费事。”
宋时微将小孩子的右脚脚骨往外一拉，又找到骨头连接点，重新续上。
动作快准狠，“栖云，挽香，找几个硬板来，在拿几根粗布条来。”
“是。”
挽香和栖云都来不及反应，快步跑出去寻找。
栖云和挽香动作很快，挽香找了几条宽大的粗布条，栖云则去柴火房，找了两三个比较平直的木板。
宋时微依次给星儿夹上，捆上粗布条。
“大娘，您放心，星儿只是太疼了，昏迷了过去，他身上的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老妇人激动道：“好好好，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嗯。不用谢不用谢。”
宋时微急忙应了一声，便往其他伤患那过去。
褚煜、周晏行和其他侍卫衙役只要见到了伤者，就开始往里带。
伤患有轻伤，有重伤的。
大部分只是受了一点轻微伤，有的只是擦破了点皮，但架不住人数众多，她只能快点，再快点。
忙的宋时微后背都略微浸湿了。
褚煜停下脚步，走到宋时微面前询问道：“还可以吗？”
“嗯。”宋时微虚弱的点了点头：“殿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倘若明日再施粥呢，饥饿的人永远抢不上饭，而又管不住那些灾民，力气大的，也不好维护秩序。”
褚煜也侧目看着众人：“嗯，你说的对，确实不是办法。”
见状，宋时微转了转眼球，默了一会儿道：“殿下，你跟我来。”
褚煜跟着宋时微来到了一个无人的院落。褚煜环视了一圈周围，四下无人，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月光还可以看清彼此。
褚煜见状挑了一下眉，不解道：“宋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宋时微啧了一声，一本正经说道：“我们现在的粮食不足以支撑三日，除非能把那些粮食给运回来。”
“这样……”宋时微示意褚煜低下头，褚煜顿了一下，还是稍微弯腰，宋时微踮起脚来，凑到褚煜的耳朵旁边，小声说道：“殿下在那些粟米里混一些沙土，真正的灾民哪怕是见里面有沙土也会吃下去。
不过真正的灾民见到这些肯定就吃不下去，久而久之，他们便不会来疯抢粮食了。”
温热的吐息轻轻洒落在褚煜的耳朵上，令他心尖微动，“好，那便按你说的做。”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褚煜目光在宋时微苍白的脸上一扫而过，语气关切的说道。
“那殿下你呢？”
“我去书房看看此地舆图，若是能将水源引进来，想必能短暂解决干旱这一难题。”
宋时微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现在算是见识到褚煜工作起来是有多么快准狠，从前在京城不觉得有什么，眼下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个太子殿下真正的人格魅力。
她只能悉心提醒，也不好阻拦。
“那殿下你早些休息。你身上的寒毒还未完全清除，”
周晏行这时找了过来，看着独处的二人，愤愤道：“好啊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一路上的锦衣华服此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刚才也跟着忙碌了好久，这个屋里的伤患大部分都是他发现并带过来的。
此刻他那深青色的锦袍也沾满了尘土，深青色变成了深灰色，还有些发红的血迹。
褚煜没看他，只对着宋时微道：“你看看栖云她们安顿好没有。此地混乱，让她们也多加小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也快去歇息片刻，脸色不太好，明日还得继续。”
“嗯。”
宋时微点了点头，朝着后院走去。周晏行则被褚煜揪着衣领拉走了。
后院是县衙官吏的住处，同样简陋。栖云和挽香刚把她们带来的简单行李归置好，见到宋时微回来，都松了口气。
“小姐，您可回来了！外面怎么样？”挽香急切地问。
“情况不太好，现在只是简单维持了下秩序，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宋时微言简意赅，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她怕明日再是这种局面，她该如何应对。
来的匆忙，她带的药只有一点，但今天晚上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用纸糊的窗户，冷风灌入，让人清醒了一瞬。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压抑的如同灾民们绝望的眼神。
远处县衙大门方向，还可以略微看见升起的袅袅炊烟，隐约还能听见灾民们的叫喊声。
“栖云，从这里到含山需要多久？”
宋时微在考量，是趁着赈灾的间隙去，还是等事情完成之后再去。
宋时微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连绵起伏，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荒凉的含山方向。
栖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回小姐，若是骑马，半日可来回。若是步行……恐怕得一整日。”
半日……
宋时微沉吟着。
这里局面远比她想象的危险。怪不得褚煜对她要来这件事百般阻挠。
可一但来了这地方，这边局势复杂，不少人需要她医治，也抽不出什么时间。
“小姐，您是想……”栖云眼中带着询问。
宋时微回头：“嗯，等赈灾事务稍微稳定，殿下身边人手充足时，我需要找个由头，去一趟含山。
柳氏的那个婢女张氏，或许能从她口中，知道点什么。此地离含山如此之近，机会难得。”
她看向栖云，“你心思缜密，准备一下，到时可能需要你同去。”
“是，小姐，奴婢明白！”栖云郑重点头。
翌日。
天刚蒙蒙亮。
宋时微刚走出后院，前院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声，还夹着孩童的哭喊和妇人的哀泣。
宋时微眸色一凛。
“我去前面看看。”她对栖云和挽香交代了一句。
说完，她快步走向前院。
衙门外的宽敞街道，设立了四五个粥棚，几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熬着稀薄的米粥，米香虽淡，却足以让挤在后面的灾民们骚动不已。
周晏行带着士兵死死守住粥棚入口，钱江县令则带着几个临时找来的识字青年，正满头大汗地试图组织灾民排队登记。
然而，饥饿早已摧毁了秩序。不断有人试图往前挤，哭喊声、推搡声、士兵的呵斥声混作一团。
“砰！”
不知道是谁将碗打碎，发出砰的响声，并大喊了一声。
“这粥竟然掺了沙子！”
出奇的，刚在还在混乱拥挤的灾民吵闹声停了下来。
“你们发不起粮食就不要发，掺沙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打倒贪官！打倒贪官！”
有人起哄，灾民们又开始骚乱起来。
“殿下，粮食追回来了！”
扶尘带着后面三车粮食回来，他走到褚煜面前，翻身下马，走到褚煜面前拱手作揖道。
灾民们这才注意到粮食。钱江意识到立功的时刻到了，他立刻上前一步，抓住那个张前县令。
“诸位，这才是你们口中的贪官，他贪污了一百石朝廷分发的赈灾粮食，换成了银票，你们该喊的是这个人，他是让你们食不饱腹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你！”
“快打死他！”
张前县令刚在粮车上还没缓过劲来，此刻一看众多灾民，他立刻害怕的就开始往会跑。
“诸位，请稍安勿躁。”
钱江走到褚煜面前，说道：“这位是太子殿下，大家先不要追他，大家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太子殿下会分发粮食，请大家排好队，老弱妇孺先来！”
褚煜侧头一看，钱江已经将名册交给褚煜。
褚煜接过名单，快速翻看了一下，便举起来，他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的穿过整个前院，只是眉眼一就来冷冽。
他道：“诸位，粮食已经备好，请排好队，来我这里领取便可。”
众人一愣，见褚煜立于前院中间的位置，眉眼英气逼人，腰间上戴着佩剑，身旁还跟着侍卫，随即纷纷快速排好队在外等候。
“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好人！”
褚煜一在，他们也不敢在闹。纷纷乖觉的排队。每个人都能分到两升粮食，足够吃几天的了。
第三日，褚煜看起来片刻都没停止。灾民们都看在眼里。
他此刻已经找到了开槽引水的路段，迅速组织众人挖渠道，建大坝。
第四日，大坝已经初见雏形，灾民秩序也不在那么混乱，已经有秩序的按照人头拿粮食。
第五日，渠道已经挖好，分别引到各家各户的良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