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姩姩,嫁衣换好了没?”
宋老太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宋时微眼眸一闪,收回看着镜中的目光。
“进来吧,祖母。”
屏风推开,宋老太拄着拐杖,看到宋时微的那一瞬间,手掌颤抖的抬起,她一脸慈爱的抚摸着宋时微的脸。
“真美,胜似琨玉。”
宋老太眼眶发红,“好好好,祖母如今也算是不留遗憾了,能亲眼看着你出嫁。”
宋时微最见不得这副情形,她抓着宋老太的胳膊,轻声道:“祖母,孙女这些时日,给您添麻烦了。”
宋老太低头擦掉眼泪,“傻孩子,说什么呢。”
宋老太虽然说是原主的亲人,但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她贪恋宋老太的温暖,内心生出了不舍之意。
于是她也这么说出来了,“祖母,我不舍得离开您……”
“还没出嫁呢,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宋老太放下拐杖抱了抱宋时微:“放心,以后祖母可以多递拜贴,去进宫寻你。”
宋时微笑了笑,点头道:“嗯。”
“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今日好好歇歇,等两日后带你去中秋灯会上逛一逛。”
“虽然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祖母还是得提醒你,你生辰的后一日就是成亲的大喜日子,生辰那天万不可玩回头了,要早些回来,不可喝烧酒,听见没?”
“知道啦,祖母。”
“好了,你也累了,赶紧把这些婚服换下来好好歇歇吧。”
“好的,祖母。”
“你啊,快要嫁人了还是个小机灵鬼。”
宋老太一边嗔怪着宋时微,一边拄着拐杖,走出了屋内。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两日后。
这两日,宫中派来的教养嬷嬷一直在教习她宫中礼仪,教她如何管理东宫,教她如何辅佐太子,以及闺房秘事都教给了她。
宋时微学的很快,教养嬷嬷很满意。特许八月十五这日晚上外出放松。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洛水河面,波光粼粼,照应着繁华的京城街道。街边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宋时微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袍,眉宇间,皆是少女间的明媚,奔跑在闹市里。
“小姐,你这般跑出来,会不会不合礼数,您明天就要成亲了。”栖云小声提醒道。
“嘘”,宋时微神情难得有这么轻松:“今日是我生辰,热闹一些也无妨,你们可不要说出去。”
“就是,栖云,你也太古板了些。”
与此同时,洛水河畔有一最佳观景处‘醉仙楼’,阁楼高耸,俯瞰全城。
褚煜立于阁楼上,忽地,褚煜的视野中出现一抹鲜艳的红色身影——只见宋时微在人群中穿梭,发丝飞扬。
她跑过糖画摊,路过点心铺子,路过卖艺人的摊子,看见她拿出银两打赏,即便听不见声音,但她眉宇间的笑意,是他所没见过的,作为小女孩身上独有的鲜活模样。
那份鲜活与自由,让褚煜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殿下,可要派人下去护卫?”扶尘低声问。
褚煜抬手制止:“不必扰她。明日之后,这般恣意怕也难再有了。”
周晏行见状,打开折扇,意味深长的看着褚煜:“哥,你说巧不巧,偏生在今天,证据有了一些眉目,否则,你还看不见如此美的风景。”
褚煜眸光一闪,作为太子,他本不应该出现在宫外。若不是周氏一族的案子有了进展,他想他不会在此地逗留。
忽而,宋时微脚步在一处灯笼铺前驻足。
“姑娘,猜个灯谜吗?”商贩看着面前的宋时微,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咧嘴笑道:“猜对三个送你一个荷花灯,猜对五个灯谜赠送一个兔子灯。”
兔子灯两面画各着精致的小兔子形状,用竹篾做骨架,中间插着黄色的蜡烛,明黄的烛火透过白色的纱纸。
再尤其是那一双兔子耳朵,中间用木棒固定,提起来兔子耳朵一动一动的。
“猜!”宋时微当即决定,声音明亮,眉眼间皆是势在必得的气势。
“好嘞。”
宋时微的声音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眉眼清秀的男子悄悄立于宋时微身后,在宋时微默不作声的看了宋时微许久。
行人纷纷在他们身上侧目,站在阁楼上注视着宋时微的褚煜,在见到那人的瞬间,脸色瞬间阴沉。
周晏行手中晃着的折扇忽的顿住,正要唤褚煜,却发现身旁的褚煜早就不见了踪影。
商贩抬头指着第一个灯谜,对着念了出来:“一边绿,一边红,一边喜雨,一边喜风(打一字)。”
周围人窃窃私语,宋时微托着下巴思考良久,片刻后,她答:“可是一个秋字。”
“对,正是。”
“下一个”,商贩抬头又挑了一个,“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纸重裱糊。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
商贩一脸得意的看着宋时微,认为她这次肯定猜不出来:“姑娘,这次是每句一味中药。”
宋时微笑了笑,提到中药,那可是宋时微的强项啊,难不倒她。
她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简单,分别是半夏,防风,当归,白芷。”
“商家”,这次是换成宋时微一脸得意的看着商贩:“对不对?”
商贩竖起大拇指:“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下一个,山中有洞,洞中有水,水中有月,月中有影,打一个字?”
“嗯”,宋时微看着谜题,沉思了一会,“水中有月代表着是湖,月中有影是湖的景色,所以谜底是湖。”
商贩揭开谜底,众人惊呼一声厉害。
商贩见状适时说道:“又对了,姑娘。”
“姑娘已经答对了三个谜题,可以获得一个荷花灯。但若是你挑战接下来的谜题,挑战两道,成功就可以获得兔子灯。答不出来连荷花灯也没有了,姑娘要继续吗?”
挽香见状,双手环胸,撅着嘴巴明显表示不满。
“商家,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刚刚明明说答对五道就可以获得兔子灯,可没说答不对就不送荷花灯了。”
挽香打抱不平道:“玩不起就不要玩呀!”
“姑娘,我可没这么说,我刚刚明明是说答对三个可以获得一个荷花灯,后面再答对两道可以获得兔子灯,是姑娘你自己曲解了在下的意思吧!”那商贩皱着眉道。
“你!”挽香转着眼睛,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挽香,不必计较,”宋时微手拍了一下挽香的肩膀,安慰道。
“商家,我继续。”
“好嘞”,商贩闻言:“姑娘大气。”
紧接着他又掀开一灯谜,“四面皆山无出路,一溪流水入溪途。”
不少文人雅士见了这题不由得唏嘘,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题略有难度啊。”
“眼前这小姑娘能答对吗……”
也有人打抱不平道:“商家,你要不换一个简单的给这个小姑娘猜吧,我看她是真的想要这个兔子灯。”
“是啊……”
“各位,谜题是早就指定好的,换不了,换不了……”商贩又转而看向宋时微,只见她正摸着下巴一直盯着那个谜题看:“姑娘,我劝你还是放弃,现在放弃还有荷花灯可以拿,若是继续……”
“是‘画’”,商贩的末尾的话还未说完,宋时微忽而道:“是画,画像的画。”
商家倒吸一口凉气,“正是,姑娘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四面山围,溪水流经的途中经过田地,不就是‘画’?”。宋时微挑眉看着商贩道。
商贩不由得呢喃道:“完了,今夜还没开张就赔了一个兔子灯。”
“商家,继续。”
商贩见状只能又揭开一个谜底,“最后一个,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叫明月送将来。”
宋时微抬头看几句诗,脑海中一闪,这不就是苏轼的《花影》吗?这不是送上门的答案。
“是影子。”
“影子。”一道带有磁性的男声同时响起。
宋时微回头,一眼锁定了站在他后面那个人,眉目清秀,冷硬的下颌又同样不失男子气概,这就是那天猎场见到的……谢容予,原主曾经的情人。
“呃……”,商贩见状欲言又止道:“这位公子,虽然你答对了,但是兔子灯还是属于这位姑娘的。”
商家把兔子灯递给宋时微,兔子耳朵一动一动的,宋时微瞧了也欢喜:“多谢商家。”
“不客气,姑娘拿走罢。”
等宋时微走后,商贩还呢喃道:“今日真是邪了门了。”
灯笼铺人群散去,月光倒映在洛水河中。
宋时微提着兔子灯一路走到洛水河畔,期间谢容予一直跟着她。
“谢公子有什么话,不妨就在这里说罢,毕竟我现在身份不便……让我未婚夫看到就不好了。”
宋时微故意搬出来褚煜,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是否对原主还有旧情,但搬出褚煜,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谢容予闻言,眼神微暗,带有复杂的,不甘的情绪。
挽香在身后跟着,又想起前段日子她家小姐就是跟这位谢容予出去,自家小姐才掉入河水中。
于是挽香看着谢容予眼神带有敌意,她小小的身躯挡在宋时微面前,防贼似的防着他。
“你有什么事就尽快说,我家小姐还赶着回府,不宜久留。”
谢容予闻言默然,他透过挽香看着宋时微,眼神中暗含诸多不舍:“许久不见,宋姑娘好似不认识我一般,怎的与我这般生疏?”
宋时微垂眸看着兔子灯,看它的耳朵随着动作而动,她嘴角微笑了一下。
“谢公子今夜如果就只是叙旧,那宋某就先告辞了,恕不奉陪。”
“阿姩!”
见宋时微转身,谢容予紧张的喊道:“留步。”
宋时微脚步停下,但没转身,留给谢容予一个背影。
见状,谢容予眸色微暗,“我现在这么叫你,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空气中静止了这么一瞬,只有河面上的荷花灯照应着众人的期许,悄悄地飘向远方。
“不介意。”宋时微犹豫了一秒,说道。
闻言,谢容予眼神又流露出欣喜,褚煜躲在暗处,目光逐渐发寒,透过夜色,直视着宋时微。
宋时微感觉侧边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她没多在意,顿了顿,她又把褚煜拿出来当挡箭牌:“不过卫慰大人如此叫我的表字,我怕我未来的夫婿会介意。”
谢容予心像被刀刮了一下,之前的伤口竟又开始疼了,他咽下心中的苦涩,说道:“阿姩,不知你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吟诗作对,花前月下,曾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这些你都忘了吗?”
“忘了,这些还请谢公子莫要在提起,也不要在私下里见我,”宋时微抬起脚步,留下最后一句话:“我怕我未来夫婿听到后会介意。”
随后,她便提着兔子灯消失在谢容予视线中。
而背后,谢容予眼神落寞,望着那柳树,喃喃自语:“怎么能忘了……明明才分开不久,没想到你竟如此诀别……”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句话原是骗人的……
谢容予不禁自嘲的笑了一声。抬脚,消失在月色中。
不远处,隐藏在夜色的褚煜,这才露头。
周晏行拍了拍褚煜的肩膀,打开折扇,一同军师一样高深莫测的说道:“哥,这下你不用担心被那家伙挑拨离间了。”
他凑近褚煜,打趣的说道:“你看宋妹妹张口闭口都是未来夫婿,对谢容予提起的旧事哪里还记得,一脸冷漠。还让那家伙不要在见她,宋妹妹看来是对你……有心啊……”
褚煜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个弧度,“你今后得改口了。”
周晏行疑问的问了一声:?
褚煜看着宋时微消失的方向:“今后得叫皇嫂。”
不过,方才宋时微的避嫌很明显,不过这么避嫌的背后,肯定代表这个人冷静。
倘若今后他大事已成,他担心宋时微会不会也如现在这般冷静……
冷漠的不在记起他们之间发生的事,经历的过往,再冷漠的提起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