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已出,人群却没有马上散开。
所有人的目光,还都盯在那个戴银色面具的“凌云公子”身上。
大家觉得好奇,又想探究,心里还有些敬畏。
她看了看学子们,声音依旧清亮:
“各位的心意,我领了。”
“不过明天就是殿试,这是各位鲤鱼跳龙门的最后一关。”
“今晚不适合摆宴庆祝,还得养好精神,用最好的样子去见皇上。”
她这话在理,没人能挑出半分错处。
众人都点头应是。
温弈墨向付玉使了个眼色。
付玉立刻会意,拍了拍手。
几个焦凰阁的伙计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
顾之川等人一脸疑惑。
温弈墨微微一笑:“各位都是大启未来的栋梁之才,明天要参加殿试,总要穿得整齐些,才不丢我们大启的脸面。”
“我给大家准备了些新衣服,小小意思,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件件崭新的青色襕衫。
料子虽不是最好的,但也细密挺括,做工非常讲究。
这正是进士参加殿试时应穿的样式。
顾之川和其他学子一看,眼眶立刻红了。
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数都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有的还带着补丁。
他们心里确实因此有些自卑。
没想到,凌云公子就连这样的小事都想到了。
这份体贴,真的比金银赏赐更让他们感动。
“公子……”
顾之川嗓子发哑,不知该说什么,“我们……”
温弈墨抬手,没让他说下去:“不用多说。”
“穿上它,明天让皇上好好看看你们。”
“让满朝文武都瞧瞧,穷人家的孩子,也能成大事。”
她的话像一团火,让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是!”
众人齐声应答,声音响亮。
他们对着温弈墨,深深地、郑重地作了一个长揖。
这是读书人之间最敬重的礼节。
温弈墨收留这些学子,本来也没报多大的希望他们能中举。
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给了他们简单的吃食和住的地方,他们就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还以举人之身,如此恭敬的对待自己这个‘商人’。
看着向她行礼的学子们,尽管一向冷静自持,现在都有些激动。
若是将来,自己能得到更多的权利。
她一定,一定要给这些寒门子弟,给女子更多的机会。
她真的想看看,这些被门阀世家看不起的人,究竟能创造多大的奇迹。
街对面茶楼的二楼雅间里。
江相如靠在窗边,连连称奇:
“这裴惊梧,长得人模人样的,学问还这么好,乡试是解元,会试又是会元,就连我这样的天才都得佩服他三分。”
他酸溜溜地喝了口茶。
坐在他对面的安谈砚,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一直盯着楼下那个戴面具的身影。
江相如也看了过去。
他看着新科进士对“凌云公子”感激得要哭的样子,摸了摸下巴:
“不过说真的,这位凌云公子,真是个妙人。”
“你看他这一套做法,滴水不漏。”
“不办庆功宴,是为学子前途着想,显得他体贴大度;”
“送新衣服,是收买人心,让他们感恩;”
“最后那几句话更厉害,直接把自己的名声和天下寒门的期望绑在一起了。”
江相如摇了摇头,感叹道:
“名有了,利有了,人心也有了。”
“一箭三雕,厉害,真厉害。”
安谈砚没说话,轻轻皱起了眉。
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楼下那个凌云公子,身形清瘦,站得笔直。
虽然离得远,但他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
让他感觉很熟悉。
像一柄藏在鞘里的剑。
安谈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踏雪。
那身形、那站姿,还有那遇事从容的气度,实在太像了。
会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安谈砚自己就否定了。
不可能。
凌云公子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清亮干净,是少年的声音,绝不可能是女子。
也许,只是巧合。
安谈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已经微凉。
“不过这焦凰阁确实不简单,”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短短几年就在京城站稳,产业遍布南北。”
“现在又拉拢了这么多新科进士。”
“这人的手段和财力,都不能小看。”
江相如收起玩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啊,这股势力,已经不能忽视了。”
安谈砚眼神转深,对着身后淡淡吩咐:
“听枫。”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主子。”
“给王启传个信,”
“让他多留意这个凌云公子。”
“是。”
听枫应了一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安谈砚望着楼下,温弈墨正带人慢慢离开。
凌云公子。
你,到底是谁?
---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
淡淡的晨光给雄伟的紫禁城镀上了一层金边。
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一甲前二十名的新科进士全都到了。
他们穿着新青色襕衫,等待进殿面圣。
气氛非常严肃,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裴惊梧站在队伍最前面,身姿挺拔如松。
顾之川站在他身后,又激动又紧张。
他们身边围着不少也曾受焦凰阁资助的学子,隐隐成了一个小圈子。
另一边,冯安身边也围着几个世家子弟。
他盯着裴惊梧的背影,眼神发冷。
他慢慢走过去,站到裴惊梧旁边。
“裴兄,”他声音不高,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站这么高,感觉怎么样?”
裴惊梧没看他,眼神平视着前面的殿门。
冯安轻笑一声:
“我劝你,好好享受现在的风光吧。”
“毕竟,从高处摔下来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的话里全是威胁和讽刺。
裴惊梧终于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得像深潭的水。
“多谢冯兄关心。”
“不过想要掉下来,也得先能上去才行。”
冯安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
裴惊梧的话像一根针,正好刺中他最痛的地方。
他不过是第五名,在会元面前,确实只能仰望。
“你得意什么!”冯安咬着牙,压低声音,“不就是个会试吗!”
“殿试的时候,比的就不只是文章了!”
“你一个庶子,拿什么跟我比!”
裴惊梧嘴角微微一扬。
“是吗?”
“那我们就等着看。”
他不再理会冯安,重新转回头。
冯安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握得咯咯响。
就在这时——
“开殿门——”
太监又尖又长的喊声传了过来。
沉重的殿门发出“嘎吱”声,慢慢打开。
一股威严的气息,迎面扑来。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
香炉里飘着淡淡的青烟。
皇帝温明谦穿着明黄龙袍,面无表情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他身形微胖,眼窝深陷,眼神有些浑浊。
左边站着太傅林石诣。
右边站着中书令沈传师和监察御史张秉文等人。
都是朝廷里的大官。
新科进士们一个个走进殿内,按顺序站好。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齐下跪行礼,高呼万岁。
“平身。”
皇帝靠在龙椅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扶手。
“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众人听话的抬起了头。
皇帝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当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裴惊梧时,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转瞬即逝。
“你就是裴惊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