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坐在后座,看着父母沉重的背影,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爸,妈,我在想……如果王叔叔的猜测有几分可能,那当年爷爷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拿出全部积蓄,甚至动用关系平息事情,他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
“他宁愿自己扛下所有,是不是就是为了保全二叔?”
这个大胆的推测,让车内的空气几乎冻结。余志超猛地转过头,眼中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茫然。
如果父亲当年的牺牲背后,藏着这样一个令人心寒的秘密,那这一切的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
余志超最终只是沙哑地说了一句:“这件事,我必须查清楚。”车子发动,载着一家人的疑虑和沉重,驶入了燕城的夜色之中。
未来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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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江静知独自坐在书桌前,室友们都去参加迎新年的活动了,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她的目光几次掠过安静的手机屏幕,心头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纷乱。
“余夏……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挥之不去。
保卫处里他那震惊又愤怒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里闪现。
余夏外表冷静,内心却极为敏感重情。
王劲是她继父、王俊波与她名义上是一家人——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对他而言,会不会像一种无声的背叛?
“他会不会觉得,我早就知道一切,却刻意隐瞒?”
“他此刻是不是一个人闷着,又把所有情绪压在心里?”
越想越是不安。
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规律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这不像他平时的习惯。是因为手机没电了,还是……他不想被打扰?
一丝更深的担忧悄然蔓延开来。她犹豫片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下一行字。
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最简洁的一句:
“你还好吗?看到信息,方便时回我一下。”
按下发送键后,她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朝上,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捕捉到任何可能的回复。
夜色中,微亮的光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一种从未有过的、为他而生的牵挂,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
此刻余夏的房间里,早已熄了灯,只有窗外零星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平躺在床上,双眼却毫无睡意,直直地望着那片昏暗的虚空。
“必须查清楚。”
这个念头像一段无法终止的循环代码,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执行。
真相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父亲震惊、愤怒又夹杂着痛苦的眼神,和王劲那句关于二叔余志涛的惊心推测,交织成一团乱麻,紧紧缠绕着他。
“如果真是二叔……?”
这个假设本身就带着刺骨的寒意。血脉至亲,为何要布下这样的局?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争夺什么?他想不通。
更让他辗转反侧的是下一个问题:“查清了之后呢?”
是将所有证据摊开,毫不犹豫地将始作俑者送上法庭,求得一个法律上的公正?
还是……为了这个早已伤痕累累的家,为了年事已高的爷爷不再承受更多打击,选择将一切掩盖下去,用表面的和睦换取内在的崩裂?
“绳之以法,还是放他一马?”
这两个选项像天平的两端,在他心里剧烈地摇摆。
程序世界的逻辑是非分明,对错清晰,可现实的人情世故却是一团无法用算法解析的混沌。
他渴望正义,却又恐惧这正义的实现会彻底撕裂这个大家庭。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爷爷。那个总是沉稳如山、用宽厚肩膀扛起整个家族风雨的老人。
“如果是爷爷……他会怎么选?”
他试图代入爷爷的视角。
当年,爷爷在风暴来临之时,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用自己的财富和声誉息事宁人,扛下了所有。
他保全了儿子的声誉,保全了家族表面的体面,却也将一个巨大的秘密和伤痛深深埋藏,直至今日再次爆发。
爷爷的选择,是“和”大于“真”,是“家”重于“理”。
这是一种饱经世事后无奈的智慧,还是一种对错误迂回式的纵容?
余夏找不到答案。他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
他发现自己并不完全认同爷爷的做法,却又无法轻易否定那份深沉的、甚至有些盲目的守护。
“或许,真正的答案不在‘绳之以法’或‘放一马’之间……”
一个更模糊、更艰难的念头悄然浮现:也许存在第三条路?一条既不让作恶者逍遥法外,又不至于将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道路?
但这需要怎样的智慧和多大的代价?
他长叹一口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隔天,余志超推开了那间熟悉的、带着书卷气息的法务部办公室。
李珏律师虽已退休,但精神矍铄,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伏案看着文件。
他是余家的老相识,更是余老爷子生前最信赖的臂膀,看着余志超长大,情分非同一般。
见余志超进来,李珏摘下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示意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亲自沏了杯热茶推过去,声音沉稳:“志超啊,看你脸色,遇到难处了?慢慢说,不着急。”
余志超深吸一口气,将压抑了许久的愤懑、猜疑和王劲那番惊心动魄的指控,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攥紧。
李珏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历经世事后的深邃与了然。
待余志超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
“志超,我明白你的心情,换做是谁,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
他先表示充分理解,然后才缓缓切入正题:“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很多解决问题的‘门’,法律上可能已经关上了。
“直接走官的路子,证据不足,时机也不对,硬闯的话,很可能徒劳无功,反而闹得人尽皆知,伤了家族的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