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志超满腔的怒火,在这一刻,仿佛被父亲话语中那巨大的悲凉和无奈悄然浇熄,化作了带着刺痛的理解。
他一直追寻的真相背后,竟是父亲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孤独地维系着这个家摇摇欲坠的平衡。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一直不发话的余志涛反而像是卸下了最后的伪装,他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脸上不再是慌乱,而是一种混合着长期压抑的愤懑和破罐破摔的决绝。
他直视着另外三人,声音带着明显的讥诮:
“爸,大哥,你们既然都知道了,也好。那今天就把话都说开。”
他目光转向余志超,“大哥,我不是冲你个人。我是不服!凭什么让我一辈子守在江城,打理这些老掉牙的摊子,而燕城的新天地、总部的权柄,都是你的?”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一挥:“荣盛能有今天,江城这边的根基是谁打下的?利润是谁挣回来的?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永远是个‘留守’的!我不甘心!”
接着,他抛出了核心诉求,语气强硬:“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分割荣盛。把江城和燕城的业务和资产彻底划清楚,我们各干各的,互不干涉。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话如同惊雷,让余志超瞬间从复杂的情绪中惊醒,他猛地站起身:“分割?你这是要拆了这个家!拆了爸一辈子的心血!”
“拆了?”余志涛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大哥,恕我直言,荣盛交在你手里,又能有多大发展?守成尚且吃力,开拓?哼!
“别说我不信,就说出事这几年,你查了多久才摸到这点皮毛?
“李珏查到的这些,哪个不是国外公开网站上就能找到的信息?你的能力和手段,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和“能力”,余志涛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财务报表,“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压在了李珏的那份报告之上。
“看看这个!”他指着报表上的数据,语气带着一丝炫耀,“就算我当初用了些非常手段拿到那笔启动资金,但我让它增值了多少?
“比放在荣盛的账上,按照你那套保守的思路慢慢贬值,要强十倍!百倍!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让这个家的钱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
老宅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余志涛那番夹杂着不满、炫耀和挑衅的话语,像一团浊气充斥在每个人周围。
一直冷静旁观的余夏,此刻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父亲余志超稍前的位置。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二叔余志涛,声音清晰而坚定:
“二叔,您或许让资产增值了,但您的路数,走偏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靠不正当手段获取初始资本,即便一时风光,也如履薄冰。
“市场有市场的规则,法律有法律的底线,违背它们,迟早会遭到反噬。这不是诅咒,是规律。”
余志涛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天天,你还是太年轻。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成王败寇,结果才是硬道理。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明白了。”
“不拘小节,不代表可以无视规则,无视法律。”
余夏并未被激怒,反而更显沉稳。
他不再纠缠于空洞的道理,直接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手指轻点,调出证券交易账户。
“二叔,您看。这是我过去几个月的交易记录和资产曲线。收益率已经实现翻倍。
“我没有动用家里一分钱,没有借助任何内部消息或违规操作,每一笔交易都合法合规,依法纳税。”他将屏幕转向余志涛,也示意父亲和爷爷看。
那陡峭而稳健向上的资产曲线,让余志涛瞳孔一缩。
他的第一反应是强烈的质疑:“不可能!这么高的收益率,你肯定是加了高杠杆!风险巨大,不过是刀口舔血,跟我当初没什么两样!”
连原本对儿子充满期待的余志超,也皱紧了眉头,语气带着担忧和不解:“天天,这……这收益太惊人了,你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太冒险了?”
面对质疑,余夏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他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了完整的资金流水界面。
“爸,二叔,所有资金流水和交易明细都在这里。
“账户没有使用任何杠杆,完全是自有资金滚动操作。
“所有记录都可以接受最严格的审计和法律审查。”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铁一般的事实力量。
他目光扫过脸色变幻不定的余志涛,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但眼神锐利的爷爷脸上,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自信与担当:
“我拿出这些,不是要炫耀什么。我只是想证明一点:走正道,凭真本事,同样可以创造价值,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更稳、更长久。”
他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荣盛是爷爷的心血,这个家是我们的根。
“它需要的不是一个用‘不拘小节’来掩盖风险的掌舵人,更不是一个试图分裂它的股东。它需要一个有能力、有远见、并且永远坚守底线的人来引领。”
他目光再次扫过余志涛:“这个能力,不仅仅是指赚钱的能力,更是驾驭风险、凝聚家族、让基业长青的能力。
“在这方面,我认为我已经证明了自己,包括……相对于我的堂弟余翔而言。”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中了余志涛内心最敏感和脆弱的地方。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为自己那个资质平平的儿子辩解,但在余夏摆出的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余志超看着儿子,眼神中的震惊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有骄傲,有惭愧,更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想怎么样?”余志涛眼神游移,疑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