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陡峭,冰冷的幽蓝色灯光,勉强照亮李真的脚下。
墙壁是裸露的合金,凝结着水珠。老鸨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他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具有压迫感。
跟着仿生人队列,向下,一路向下。
李真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
“这是什么味道?”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却带来更强烈的窒息感。
西部酒吧的负一楼,根本不是什么储藏室或员工区。
“这是什么东西?”
李真的呼吸几乎停止,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呼吸的节奏。
“不能被老鸨等人看出任何异常。”
但是,她借助「摸鱼雷达」,不断感知着这个巨大且无比骇人的地下工厂。
宽阔的空间被半透明的强化玻璃隔成数个区域。
一侧,整齐排列着数十个柱状营养舱,淡绿色的培养液中悬浮着仿生人躯体,管线如同血管般连接着它们。
“这什么玩意儿?营养液?”
一想到等下就被关进这个里面,李真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但是另一边,更让李真感到窒息。
数个束缚椅上,固定着一些明显出现故障或觉醒迹象的仿生人。
它们有的在剧烈抽搐,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的则像之前的四四,肢体反关节地扭曲舞动,发出无意义的电子嘶鸣。
还有的,表皮破损处不是线路,而是增生出了诡异的、半生物半机械的肉粉色组织,正在微微搏动。
“呕——”
李真的胃部一阵翻涌。
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几位技术人员穿梭其间,用各种仪器检测、记录,偶尔进行电击或注射某种试剂,动作冷静得像在流水线上修理故障电器。
老鸨停下脚步,终于转过身,重新聚焦在李真这一批新来的仿生人身上。
他抬手,指向一个灯光更为柔和、排列着许多金属躺椅的区域。
“发出指令:现在,按序上前,接受扫描。”
李真混在队伍中,走向指定的躺椅,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西部酒吧的地下,根本就是康乐财团或者说第八研究所处理仿生人觉醒事件的前沿。
……
她躺上冰冷的金属椅,一道扫描光束自上而下掠过她的躯体。
她必须绝对完美地扮演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但就在扫描光束即将移开的刹那,她的「摸鱼雷达」敏锐地捕捉到,来自隔壁隔离区的一道目光——一道不属于技术人员、不属于故障仿生人,充满了某种冰冷、探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注视。
目光的来源,隐没在阴影里,但她几乎能肯定——
那不是普通仿生人的眼睛。
扫描光束熄灭。
李真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阴影处的目光,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她身上缓缓游走了一圈,最终移开。
是它!
——身姿曼妙、极为高挑、窈窕曲线、修长身形,那个在老鸨曾经说的最新型号【En-2025】。
那个被客人追捧的白发银眸的仿生人女郎!
难道?
它也觉醒了?!
没等李真细想,老鸨的声音传来。
“越素,准备上工。今晚有贵客,点名要最新型号【En-2025】。”
“你,带她一起。”
老鸨的手指在几个【En-2025】型号间来回切换,最终指向了酷似四四的李真。
“我?”
“又是上班第一天就要上岗?”
李真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运气。
还没等李真想好怎么装作仿生人回应,另一边的越素缓缓走了出来。
它正是那个【En-2025】型号的白发银眸的仿生人女郎。
幽蓝色的灯光下,李真第一次认真打量越素——它的面容完美得毫无瑕疵,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过分,能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好美。”
李真注视着她,喃喃道。
它走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李真面前,微微偏头,白发落在李真的肩上,似乎在仔细审视着她。
距离如此之近,李真甚至能闻到越素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其淡雅却非自然的冷香。
“跟上。”
越素软语道。
它的声音好像也是最新型号的产物,低沉悦耳,听得李真骨头都要酥掉了。
只见越素没有多余的动作,转身便朝着通往上层酒吧的专用通道走去。
李真只能依令行事,迈步跟上。
她的「摸鱼雷达」全力运转,感知着越素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越素的步伐、姿态,都透着一股与地下室格格不入的优雅,仿佛它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之一,而非一件工具。
一步。
两步。
三步。
……
通过一条隐蔽的员工通道,两人直接进入了西部酒吧的喧嚣区域。
“女郎,给爷笑一个~”
震耳的音乐和客人的声音不断传来,模糊了负一楼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在一个挂着“准备间”牌子的房间前,越素停下,推开门。
里面是几个正在被技术人员做最后调试、换上各种暴露服饰的仿生人。
越素无视了它们,径直走到一个空着的梳妆台前坐下,通过镜子的反射看着跟进来的李真。
“不用紧张,同事。”它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噪音。
“只是招待客人而已。陪他们喝酒,聊天,满足他们的一切……合理要求。”
越素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那笑容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你很……安静。”越素的目光透过镜子,锁住李真,“和其他的同事不太一样。”
李真心中凛然。
它在试探!
这个越素,绝对察觉到了什么。
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在这个最接近目标,却也最危险的同事面前露出破绽。
李真模仿着基础程序的反应,微微低下头,用一种设定好的、略带羞涩的电子音回应:“程序设定,以服务客人为最高优先级。”
镜中,越素的笑容看起来加深了一点。
她不再说话,转而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暗红色唇彩,慢条斯理地涂抹在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鲜红的色彩,在极其美丽却又了无血色的脸上晕开。
好像一滴血。
也好像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