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姐姐挂心，一切都好。”林晚儿微微一笑，笑容竟真的有几分大彻大悟后的平静，“此地清净，正好可以，让晚儿静下心来，好好地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诵经赎罪。”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粗瓷茶壶，倒了两杯水，“庵堂简陋，只有些山泉水，还望姐姐和世子爷，不要嫌弃。”
她将水杯，递到二人面前。
林姝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双，端着水杯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手。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缝里，没有一丝污垢。
掌心和指腹处，甚至还能看到一层，因为长期握笔和弹琴而留下的薄茧。
这根本就不像一双，在尼姑庵里干着粗活的手。
林姝的心里一沉。
有人在背后帮林晚儿？
“姐姐怎么不喝？”林晚儿见她迟迟不接，眼神里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没什么。”林姝收回目光，接过水杯却没有喝，拿在手里把玩着，“只是觉得，妹妹你变了许多。”
“是吗？”林晚儿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阴影，“人总是会变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晚儿也想明白了，以前是我太过执迷不悟，被嫉妒和贪念蒙蔽了心智，才会做出那么多，害人害己的错事。”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向萧澈，“世子爷，以前是晚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姐姐，如今，看到你们能在一起，晚儿是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晚儿在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闻言，一直板着脸的萧澈，脸上的神情都缓和了几分。
或许，她是真的悔过了？
一旁林姝在心里快要笑出了声。
好一朵，盛世白莲。
这演技，比之前在丞相府装疯的时候，还要精湛。
“妹妹能这么想，我真是太为你高兴了。”林姝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无比欣慰的笑容，“看来，这静水庵，还真是个好地方，能让人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故作好奇地问道：“对了，妹妹，你在这里每日都做些什么？除了诵经之外，可还要做些别的活计？”
林晚儿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自然是要的。”她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轻声道，“每日除了早晚课，还要去后山挑水，去菜园种菜，去厨房帮厨，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充实。”
“哦？是吗？”林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林晚儿，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林晚儿的身体猛地一僵。
“妹妹的手可真好看。”林姝摩挲着她光洁的手背，悠悠道，“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做过粗活的样子呢。”
话落，林晚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藏进了宽大的袖袍里，视线飘忽，不敢与林姝对视，“姐姐说笑了。”
“庵里的师太慈悲，见我身子弱，又识得几个字，便免了我那些粗活，只让我每日抄抄经文，也算是为自己赎罪了。”
林姝没有立刻接话，静静地看着她，看得林晚儿心头直发毛。
“原来是这样。”
好半晌，林姝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将手里的水杯放到桌上，“看来妹妹在这里，确实过得很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便再也不看林晚儿，转身对萧澈道：“世子爷，既然已经探望过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外祖母还等着我回去用晚膳呢。”
她这干脆利落的作风，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林晚儿，尽数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眼睁睁看着林姝和萧澈转身向外走，那份伪装出来的从容淡定，几乎要维持不住。
“姐姐！”她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林姝脚步未停，只是侧了侧头，连一个完整的转身都欠奉：“妹妹还有事？”
“没……没什么。”林晚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将那些不甘和怨毒咽了回去，重新换上那副温顺的模样，“姐姐和世子爷，慢走。”
林姝没再应声，径直迈出了禅房。
萧澈跟在她身后，出门前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禅房昏暗的光线里，林晚儿依旧站在原地，低眉顺眼，双手合十，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菩萨。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张清丽平和的脸上，藏着某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直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林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只林姝碰过的，还留着余温的茶杯，眼神一寸寸变得阴冷。
下一刻，她手一松。
“啪！”
粗瓷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
回到马车上，画屏立刻递上了暖手炉。
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
萧澈自上车后，便一言不发，只是一双深邃的眼，始终落在林姝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林姝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捧着手炉闭着眼，神态悠闲。
“她的手。”许久，萧澈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姝睁开眼，看向他，唇角弯了弯：“世子爷也看出来了？”
“抄经文磨不出那样的手。”萧澈的语气很平淡。
笔墨会在指尖留下墨痕，再如何清洗，也会在指甲缝里留下痕迹。
更何况，那双手，细腻得连个薄茧都没有。
“是啊。”林姝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看来我们这位京城第一才女的赎罪，比在闺阁里绣花还要清闲，有人在背后，给她撑着腰呢。”
萧澈的眉头皱了起来，脸“林姝。”
“嗯？”
“你想我做什么？”
林姝笑了。
她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省心省力。
她坐直了身子，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我需要知道，是谁在帮她，是丞相府，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静水庵那种地方，不是我的丫鬟能随便进去的，但世子爷的人，想必不一样。”
她要借他的人，去查林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