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依依如此说,李木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沈依依的态度很是满意,无他,只因他觉得沈依依此番上门是真心想要将此事说成的,如若不然,她绝不会考虑这么多。
见沈依依态度如此,他赶忙摆了摆手:“大丫头所说都是实话,你既有心这些事都是应当考虑的!”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后方才坐下说道:
“不瞒你说,我这个堂妹上次落水并非因着村里流言,更不是‘另有隐情’,只因我几个堂弟媳整日在我叔母面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明里暗里都在说我叔母不该将堂妹留在家中,合该随便找个瞎眼歪嘴的老鳏夫早些把她嫁出去才是,免得影响家中几个侄女儿议亲,令得我叔母整日在家垂泪,堂妹不忍叔母为着她的事老来还受这等闲气,遂才一气之下去投了河...
大丫头今日即说了这许多,应当知晓我堂妹此时日子并不好过,堂妹向来是个孝顺的,我四叔走得早,家里都是叔母一力操持,不想如今却要因她之故而婆媳离心,几个堂兄弟虽有心相护,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几日几日的不在家,便是回到家中,弟媳们一说起此事就在他们面前哭诉,他们也只得和稀泥,尽力给堂妹偷偷寻摸亲事!
唉,说来惭愧,我亲娘早逝,我是叔母帮着养大的,算起来是她半个儿子!见她如此忧心,堂妹又因此心存死志,我实在于心不忍!大丫头,人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家宅不睦,整日鸡飞狗跳的,可怜叔母她老人家劳心劳力了一辈子,不想临了了却是这般光景...也是你问得仔细我才同你说清此事!
堂妹是个好的,成亲这些年并无过错,因着一直无子,在婆家也没少受气,她虽从未说过,可是我们兄弟四处干活却是知晓一二的,奈何是自家人的原因,也实在没办法上门说理,议亲之事她虽不知,我却私下里同叔母说过!依我看来,别说是你家这样的厚道人家,就算是让她嫁到别家受尽苦楚,为了能让叔母不再因她之事烦忧,她也不会再寻短见!”
李木匠一口气将事情说清楚,沈依依也明白了所有因由,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不止是对李家姑姑,同时也是对这个时代女子命运的怜悯。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是物种延续的本能,谁也说不出个错来,便是后世不少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也会竭尽所能生下自己的后代,借此缔结夫妻纽带,以图合家欢乐。
何况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没有子嗣就代表香火断绝,用老人们的话说就是死后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她不知李家姑姑成婚后不生孩子是否有去看过大夫,问题究竟出在男方还是女方身上,不过沈依依心里清楚,就算不是李家姑姑的问题,那也一定会成为她的问题!
这个时代只要事关男子颜面和声誉之事,不论他们是何出身背景,只要是个男人,他们又怎么会有错呢!
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沈依依才又向李木匠福了一礼郑重开口。
“李叔,此事我已然知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叔尽管放心,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沈依依赶忙换了语气扬声笑着说道:
“李叔的手艺可是好着呢!家里的物件都很是不错,村里人上门见着都打听是哪家打的!今后只怕李叔要忙不过来了!”
这话倒是不假,村里人看到家中一应家具都没少问,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待烧炭赚了银钱之后,只怕少不得大家都存了建房的心思。
李木匠朝她点了点头,换上一副乐呵呵的笑脸说道:
“用的好就好!我啊可不怕忙咧!”
说话间院外几人已经进了院子,李木匠看到前来的老妇人赶紧上去搀扶。
“叔母,香枝,你们来了!今日可是得劳烦你们帮着做顿午食,也好让我招待招待沈家丫头!之前去她家都是好酒菜,难得她今日过来,正好请她在家吃顿便饭!”
沈依依转身,一眼便看到几人中身穿浅绿色粗布衣衫,头发用同色系粗布绾在头后的年轻女子,只见她五官标致,皮肤微黄,面容清冷,眼角一颗小痣很是显眼,整个人身形有些消瘦,扶着老妇人的手指纤长却看得出甚是粗糙。
沈依依暗想,要是爹爹刮去胡须梳整一番,两人站在一处也是极为登对的。
加上刚才李木匠所言,可见眼前之人是个内心极其温柔的,如此一想心中不禁对李香枝更添几分好感。
李香枝看了一眼沈依依便是低下了头,倒是身着灰衣的老妇人目光热切看了沈依依几息,然后才看向李木匠拍了拍他的手说道:
“应当的!应当的!就是不知沈家丫头爱吃些个什么!”
说着老妇人上前几步拉住沈依依的手柔声说道:
“常听二娃说起每次去你家都是好饭食招待,今儿个难得也能请丫头吃个便饭!丫头只管与老婆子说说素日里都爱吃些什么,我这闺女做得一手好饭菜,今儿个就让她给你做几道尝尝!”
在场几人除了李木匠,无一不对此情此景感到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也都没往那方面想,谁又能想到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会亲自来相看后娘呢...
沈依依知晓妇人是在给自己介绍自家女儿的长处,虽有些过于急切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
便是笑着回道:
“阿婆客气了!上门打搅已经过意不去,还叫你们劳师动众的!我吃什么都行,不挑食的!有劳李姑姑了!”
说着沈依依朝着李香枝福了一礼,老妇人赶紧看向自家女儿,希望她能说点什么,不过李香枝并不知沈依依来意,回到家中这些日子别说不相熟的外人,就是村里人她也很少见。
今日若不是堂哥叫她过来帮忙,阿娘也在一旁劝说,她也不想过来的,如今家中除了阿娘,也就二哥家的嫂嫂和侄儿媳妇不嫌弃她了。
现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轻轻应道:“应当的。”
然后看向堂兄李木匠夫妻:“二哥,二嫂,那我先去厨房了。”
说完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先抬脚朝着后院而去。
李方贵妻子刘金花见状赶忙和公婆言道:“爹,娘,我去帮忙!”
婆婆乔氏拉住她:“我去就成了,你挺着肚子不方便,好生待着!”
然后看向沈依依:“沈家丫头,你先稍待,让我儿媳妇陪你说说话儿!”
“有劳婶子了!”
“这有啥!你不过来我们也要吃饭不是!你先坐会儿啊!”说完便快步去了后院。
老妇人见着沈依依视线随着李香枝几人离去的背影而去,她深怕刚才女儿的表现令沈依依不喜,赶忙找补说道:
“丫头别见怪,我这闺女少见外人,这...”
话才出口,她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嘴,想要再开口却听沈依依说道:
“没事的阿婆,我瞧着李姑姑的性子倒是挺好的!”
老妇人听后面带喜色随即看向李木匠,两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