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秦的声音透过轻音乐传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染清握着外套口袋里的听诊器挂坠,指腹蹭过那片被磨得光滑的木质边缘,才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车厢里的钢琴曲还在流淌,是肖邦的《夜曲》,以前总感觉这旋律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能把一天的累都裹住。
可此刻落在耳朵里,却让空气里的沉默更沉了些。
程砚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垂着眼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只敛了翅膀的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指节泛白的弧度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明显。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钝钝地疼,他和染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本以为对她的生活,他以为自己摸得透透的。
她怕黑,所以卧室的床头总留着一盏小夜灯;她吃不了辣,每次出去吃饭都要提前跟店家说少放辣椒,她喜欢在雨天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手里得攥着暖手宝……
就算没有见过,可之前都让时影去调查过,可关于“师傅”,关于那个学医的长辈,她半个字都没提过。
是觉得没必要说,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走进她的这部分人生?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导航提示距离柳园巷还有五百米。
路面渐渐变得颠簸,轮胎压过老城区的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
两旁的房子越来越矮,墙面上爬着枯萎的爬山虎,路灯也换成了老式的灯泡,昏黄的光圈勉强能照亮身前的路。
“快到了。”
染清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她抬眼看向窗外,巷口的老槐树歪歪地立着,枝桠上还挂着半块褪色的红灯笼,是过年时留下的。
程砚秦缓缓踩下刹车,车子停在巷口的空地上。他熄了火,车厢里的音乐也跟着停了,只剩下外面偶尔传来的犬吠声。
他转头看向染清,想说点什么,比如“明天我来接你去警局”,又或者“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离婚协议书交上时的场景还清晰地在脑子里晃,染清坐在病床上,手里攥着离婚协议书,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却没掉一滴眼泪。
只不过他在门口躲了起来,悄悄地看着这一切。自己的难言之隐,让他对此产生了动摇。
现在想来,那些话多像个笑话。
染清推开车门,冷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烟火气,混着煤炉的味道和晚饭的余温。
她转过身,看向驾驶座上的程砚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今天……谢谢你。”
“应该的。”
程砚秦的声音有些哑,他看着她站在昏黄路灯下的身影,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巷子里黑,我送你到门口。”
不等染清拒绝,他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西装,熨帖的面料在老城区的烟火气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快走两步跟上染清,并肩走进柳园巷。
巷子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染清走得很稳,显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
程砚秦跟在她身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草木的清香,不是以前她常用的香水味,是老院子里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就是这儿。”
走到第三个门口,染清停下脚步。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柳园”两个字,笔画间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那把带着听诊器挂坠的钥匙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程砚秦的目光落在那个挂坠上,心脏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个造型,市一院老院长办公室里,摆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铜制听诊器模型,据说是三十年前医院给老专家发的纪念物。
当年他刚进医院实习,跟着老院长查过几次房,对那个模型印象很深。
“这挂坠……”
他忍不住开口,话没说完,就被巷尾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小染!在家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紧接着,一个穿着棉袄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快步走过来,看到染清身边的程砚秦,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开口,
“哟,这是你朋友啊?”
“张奶奶,您怎么来了?”
染清立刻迎上去,伸手扶住老太太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关切,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可不是嘛。”
张奶奶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按住胸口,“今晚吃完饭就觉得闷得慌,喘不上气,想着你在这儿,就过来敲敲门。”
她说着,目光又落在程砚秦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问,“这小伙子看着面生,是你的同事?也是医生?”
染清的眼神闪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程砚秦就先一步接过话:“阿姨您好,我是染清的朋友,不是医生,但是略懂一些。您要是不舒服,我先帮您看看?”
他说话时语气很温和,没有了平时里的锐利,倒多了几分耐心。
张奶奶一听,立刻点头:“那太好了!小染这孩子心细,就是太瘦了,总怕她累着。有你帮忙,我就放心了。”
染清看了程砚秦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张奶奶,先进屋吧,外面冷。”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桂花树,虽然已经过了花期,枝叶却依旧茂盛。
墙角摆着几盆绿植,叶片上还带着水珠,显然是刚浇过不久。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正房,窗户上挂着蓝白格子的窗帘,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
“您先坐。”
染清扶着张奶奶坐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热水。
程砚秦跟着走进来,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医学书籍,大多是些老版本的教材,
封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茶几上放着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市二院”的字样,边缘已经有些磕碰,
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听诊器,笑容温和,眉眼间居然和染清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