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清转身推开门的动作带着几分仓促,指尖攥着的黄铜钥匙串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听诊器挂坠随着动作撞在木门上,发出“叮铃”一声轻响,像颗小石子投进柳园的静谧夜色里。
刚踏进院子,晚风就卷着老桂树的香气扑过来,混着堂屋透出的昏黄灯光,将她身上的局促悄悄抚平了些。
“跑什么?”
堂屋门口传来柳医生温和的声音。染清抬眼望去,就见师傅坐在竹制躺椅上,手里正拿着一把竹耙子翻晒药草,竹筛里的薄荷与金银花混在一起,散着清苦又清甜的气息。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唐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串磨得光滑的木珠,是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旧物。
染清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屋檐下,在旁边的小木凳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蹭着凳面的木纹,这张凳子还是她搬来柳园的第一天,
和师傅一起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没跑,就是……觉得有点晚了。”
她含糊地应着,目光却不自觉飘向院门口,仿佛还能看到程砚秦站在巷口的身影。
柳医生放下竹耙子,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眼底藏着几分了然:“外面那位,是程砚秦吧?”
染清的指尖猛地一顿,诧异得抬起头:“师傅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和他只是碰巧又见面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笃笃笃”,节奏均匀,却像敲在染清的心上,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眼神里满是慌乱:“师傅,我……”
柳医生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慌:“别怕,去开门吧。躲是躲不过的,有什么事,师傅在这儿呢。”
染清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院门口,手指搭在门闩上,犹豫了几秒,才缓缓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程砚秦,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外套,下身是深色的西裤,少了几分商场上的锐利,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他手里拎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还有一个白色的保温桶,看到染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怎么还在这儿?”
染清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把自己藏在门后。
程砚秦的目光落在她紧握门闩的手上,指节泛白,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放缓了语气,将手里的保温桶递过来:“张奶奶说你最近总在熬药,胃不好,这是家里厨房炖的山药排骨汤,你趁热喝。”
染清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程总,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必要做这些。”她刻意加重了“程总”两个字,带着疏离的意味。
程砚秦的手僵在半空,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他心里的凉意。
“我不是来纠缠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有……你留在程家老宅的东西,我给你送过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公文包,
“你父亲前段时间找过我,还有里面有你当时放在老宅的几件衣服,还有一本你常看的医书。”
染清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自己刚住进程家老宅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柳医生送给她的《中医基础理论》。
那本医书,她每晚都放在床头,睡前翻几页,像是能从里面找到些安全感。后来离婚搬走时,她走得太匆忙,忘了把那本书带走。
即便当时师傅派人去拿了一番可也没有这么仔细的全都拿走,留了些东西放在了程家。
本想着忍痛割爱一下,算了不去拿了,结果没有想到他居然又带来过来。
“不用了,那些东西我都不需要了。”
染清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还有你父亲合同的事,程家已经说清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牵扯的了。”
“染清。”
程砚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知道你对这场婚姻有意见,可这些东西是你的,我必须还给你。
还有,张奶奶说柳医生的膝盖不好,我让助理拿了些蓝岚旗下生物公司研发的舒缓药膏,也一起带来了。”
这时,堂屋传来柳医生的声音:“小染,让程先生进来坐吧。站在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
染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侧过身,让程砚秦走了进来。
院子里的老桂树开得正盛,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程砚秦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子里的陈设,
墙角放着几个装满药草的竹筛,竹筛旁是一个旧药碾子,碾轮上还沾着些许褐色的药粉,堂屋门口的木架上,挂着几串晒干的金银花和薄荷,风一吹,轻轻晃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染清的住处。在程家老宅的时候,染清的房间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疏离感,像个临时的落脚点。
而这里,虽然简陋,却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是染清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柳医生您好,晚辈程砚秦。”
程砚秦走到堂屋门口,对着柳医生微微欠身,语气恭敬。
他早就从时影,那里知道,染清跟着这位老中医学习医术,对她而言,柳医生是师傅,更是亲人。
染清侧身让他进来,自己则攥着帆布包,在桌旁的木凳上坐下,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程砚秦将公文包和保温桶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染清面前:“这是你父亲欠的债的明细,还有我帮他还债的凭证。”
染清低头扫了眼文件,上面的数字让她心惊。
“怎么会这么多?”
“你父亲没跟你说实话。”
程砚秦的语气沉了些,“他不仅欠了程家的钱,还欠了外面不少高利贷,利滚利才翻到这么多。前阵子他还想找我借更多钱,说要去赌一把,把之前的亏空都赚回来。”
染清的脸色瞬间白了,指尖颤抖着抓住文件:“他……他还想借钱去赌?”
她想起父亲每次打电话,都只说“你好好在程家待着,别给我惹事”,
从未提过借高利贷、想赌博的事。原来这么多年,父亲对她的关心,从来都是假的,只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慈父”的模样。
“我没借给他。”
程砚秦的声音冷了些,带着商界人士的果决,
“我找了人,把他欠的高利贷都还了,还把他带到程氏的法务部,让律师跟他说清楚赌博的后果,
再敢碰赌,不仅要还所有的钱,还要负法律责任。”
他顿了顿,看向染清苍白的脸,语气软了些,“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越界,但我不想他再拖累你。你已经为他付出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