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之后,并非预想中的恢弘殿宇或险恶绝地,而是一片绝对的“静”。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甚至没有明确的空间感,只有无处不在、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寂灭道韵,如同沉滞万古的深海,包裹着一切。鹿笙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片凝固的时光,连思维都似乎变得迟缓。这便是“静墟”——寂灭并非终结,而是万物归于永恒寂静的某种具象化领域。
她悬浮于这片绝对的“静”中,【尘影符】与【坤元迹敛】的效果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因为此地本就不存在“显”与“隐”的分别。她唯一能依靠的,是自身那与寂灭同源,却又因薪火与平衡真意而独特的道基。
虚六层的灵力在此地运行得异常缓慢,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阻力。然而,怀中的寂灭令却变得异常活跃,它不再灼热,而是散发出清凉温润的气息,如同指引的明灯,在这片绝对的“静”中,为她勾勒出一条模糊的路径。
鹿笙顺着感应,在这片混沌的寂静中“行走”。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靠近之后,才发现那并非光源,而是一枚悬浮在半空、不断生灭的透明结晶。结晶内部,仿佛封存着无数星辰生灭、文明兴衰的缩影,每一次生灭,都散发出精纯至极的寂灭道韵,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与“疲惫”。
“检测到超高密度信息聚合体,蕴含‘纪元寂灭’烙印及‘守望者’残留意志。”《弈天筹》的反馈断断续续,似乎也受到了此地环境的影响。
鹿笙明白了。这枚结晶,恐怕是某位寂灭一脉的先贤,或许是最后的“守望者”,在自身道消之前,将毕生感悟、所见所闻的文明终末景象,乃至那份守护至最后却无力回天的复杂心绪,一同凝聚于此。这并非传承,更像是一份沉重的“记录”与“嘱托”。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融入那生灭的结晶。
刹那间,浩瀚的信息洪流涌入她的识海!她“看”到了无数文明的辉煌与挣扎,看到了它们在“大寂灭潮汐”或“影渊”侵蚀下的最终归宿,看到了先贤们前赴后继的守望与牺牲,也感受到了那份深植于寂灭一脉骨髓中的、对“存在”本身的悲悯与守护之责,以及……力竭后的无尽疲惫与无奈。
这份“记录”太过庞大,太过沉重,远超她之前任何一次信息接收。她的道基剧烈震颤,神识仿佛要被这无尽的寂灭景象同化、冻结。那枚“黑暗道种”在这纯粹的寂灭景象刺激下,微微波动;连蜕变后的黑莲,也传递出一丝罕见的“肃穆”之意。
就在鹿笙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历史的沉重压垮时,她道基核心的寂灭薪火自主地剧烈燃烧起来!暗紫色的火焰中,那缕灰色的“归寂源炁”流转不息,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安抚”与“承载”之力。
她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去“理解”或“记忆”这浩瀚信息,而是运转《混沌归元经》,以自身为容器,以寂灭薪火为炉,以“归寂源炁”为镇物,将这股信息洪流缓缓地、引导着流入道基深处,如同将一片汪洋引入早已挖好的水库。她不求立刻消化,只求先将其“容纳”。
与此同时,她自身对“寂灭”的感悟,也在与这先贤烙印的共鸣中飞速提升。她看到了“寂灭”更多的侧面——它可以是文明的坟墓,也可以是新生的温床(如薪火传承);它可以是“影渊”代表的绝对虚无,也可以是宇宙自我调节的“静默”状态(如生灭平衡);它可以是毁灭的力量,也可以是……一种终极的“守护”(将危险归于寂静,避免更大的灾祸)。
她对“归寂源炁”的领悟也更深了一层。这力量,或许并非源自“影渊”,而是更接近宇宙本身“由动归静”、“由有化无”的本源法则之一!只是“影渊”将其扭曲、极端化了。
当她终于将那浩瀚的信息流初步“容纳”稳定后,那枚生灭结晶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彻底消散,融入了这片“静墟”之中,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原地只留下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残留,如同风中残烛,传递出最后的意念:
“后来者……见证,即是守望之始……平衡存续,非为一族一文明……谨守汝心,汝之薪火……与‘归寂’……或为……新路……”
意念到此,彻底消散。
鹿笙久久沉默。她感受到了一份远超个人恩怨的责任压在了肩上。守望,并非要她与“影渊”正面死斗,而是要她维系某种平衡,阻止“影渊”彻底颠覆生灭循环,这或许才是寂灭一脉存在的真正意义。而她所走的,融合了薪火与归寂的道路,似乎被先贤寄予了开启“新路”的厚望。
压力巨大,但她的道心,在这极致的“静”与沉重的“见证”后,反而变得更加剔透、坚定。她明白了自己力量的更深层意义。
在“静墟”中又停留了不知多久,直到将此次的感悟初步消化,与那浩瀚信息初步建立联系通道,鹿笙才循着寂灭令的指引,找到了“静墟”的出口——一个与入口类似的光门。
踏出光门,她重新回到了碑林之中。外界的时间似乎并未流逝太多,星槎依旧静静隐匿在旁。
她回首望去,那块中央巨碑已然恢复了原状,再无任何异常。但鹿笙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自身生存而算计的“职场精英”,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关乎更宏大格局的“项目”——守望平衡。
星槎启动,悄然驶离归墟古径。
鹿笙的目光投向深邃的星空,眼神沉静而辽远。
下一步,她需要更多的力量,更深的布局。无论是为了应对“影渊”的威胁,还是履行那“守望”之责,她都必须更快地成长,并开始主动落子,影响这片星域的势力格局。
手中的“算盘”,将不再只计算一己之得失,更要开始演算那浩瀚宇宙的生灭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