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五、舍我
郑萍穿着朴素的布裙,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
她的步伐沉稳,眼神不乱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就是普通妇女的模样。
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拦住了她,用生硬的中文问她要去哪里。郑萍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怯生生的笑容,用带着乡音的口音说自己只是去前面的市场买点菜。
士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检查了她的布包,里面只有几个干硬的馒头,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郑萍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她走到一个里弄,看到了一家“胡同书店”,她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被人跟踪,方才走了进去了。
胡同见到有客人来,忙迎了上去:“小姐要看什么书?”
郑萍说:“我想买一本《殇之物语》。”
胡同眼睛一亮:“这是一本写日本的书?”
“是的。”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没有这本书。”
“那么,有没有仙侠方面的书?”郑萍说:“比如,《放纵剑魂》?”
“这本书是有的,不过,小姐要和我到后堂去取。”
暗号对上了,胡同将她领到了后堂,让她在那里等。这是温政在那个雨夜救下她之后,给她留下的暗号和联络点,有急事可以找他。
胡同打了一个电话:“412到了。”
在静静的等待中,郑萍的心始终悬在半空,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忐忑与紧张,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无形的情绪所笼罩。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心跳也随之加速,就像一个女人在急切地期盼着恋人的到来,心中充满了期待。
让她既期待时间快点流逝,又害怕那一刻真正到来的瞬间。
郑萍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长衫、戴着墨镜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个人终于来了。
他正是温政,看到郑萍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你找我?”
“是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郑萍单刀直入:“我需要你帮助我刺杀张敬之。”
温政盯着她看了一会,沉吟说:“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知道。”郑萍认真地说:“所以我才来找你,没有你的帮助,我做不到。”
她说:“你的身份特殊,只有你才能接近他。”
“你来找我,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郑萍说:“所以我才一个人来。”
她不能暴露温政的身份,她一个人来,就意味着她将独自执行这一刺杀。
她坚定地说:“温先生,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给林辛夷报仇,也为了那些被张敬之陷害的同胞,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退缩。”
温政看着这位勇敢的女性,既佩服又担忧。刺杀张敬之难,更难的是要能全身而退。
显然,郑萍并没有想过退。
没有退,就意味着死亡。
***
有一位政治家说过一句很幽默风趣又讽刺的话:不要什么事儿都突出政治,游泳就得突出鼻子。
胡同最突出的就是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就像一个北京胡同。
他是第一次见到郑萍,却感觉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有一股杀伐之气。
当男人强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女性特质,比如:内心细腻、沉静谦和、以柔克刚。
而女人修到一定境界,也会出现男性特质,比如:杀伐果断、刚硬坚韧、善于权谋。
所以顶级优秀的人往往雌雄同体,阴阳平衡。
胡同忽然觉得,温政和郑萍就是这样的一男一女。
绝配。
***
有一个女人近段时间,经常来胡同书店买哲学书。
胡同一向认为,女人是不适合看哲学书的。女人是感性的动物,是不讲逻辑,不讲道理的。
他对伙计说,女人搞哲学,对于女人和哲学两方面都是损害。老天知道,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多么爱美丽的女人,也多么爱哲学!
他说,我要躲开两种人:浅薄的哲学家和深刻的女人。前者大谈幸福,后者大谈痛苦,都叫我受不了。
但书他还得卖。
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上帝,而是因为这个女人是这一片的老大。
老大的意思是,在虹口,没有人敢惹她。
尤其是她穿着日本帝国陆军中尉军服,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在大街上横着走的时候。
不过,他喜欢。
虹口一带的中国人都喜欢她,因为她不欺负中国人,她只欺负日本人。
其实,她还是这一带日本女侨民的偶像。因为日本女人是不敢打日本男人的,她敢。
她敢当街扇欺负小姑娘的日本浪人的耳光。也训斥比她军衔高得多的日本军官。
这些军官无不对她唯唯喏喏。
因为她是日本皇族,神一样的存在。
胡同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
但他只能远观。
因为这个女人是他老大温政的太太,
袁文。
***
“下次你再对我动手,你就再也无法用手了。”
蔡子坚把这句话,托人传给了彭北秋。彭北秋一整天都在琢磨这句话。
这句话刺激了他。
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在思考三件事:一、如何继续用缴获的鸦片,打击调查科?二、蔡子坚下一步的行动。如何用黎明来反击?三、如何应对马兰兰一案对特务处的冲击?
尤其是第三点,让他寝食难安。刺杀张敬之反而成了靠后的事情了。
他无法后退。
生活教会他解决麻烦的唯一方式,就是你要给对方,制造一个更大的麻烦。
麻烦与麻烦对冲,对方就会被迫跟你和解,而不是靠着讲道理或者委屈求全,委屈是求不了全的,只有实力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凡是与利益相关的事情,该争一定要去争,甚至要敢于和人翻脸。
蔡子坚托的人就是贝侠。
彭北秋和贝侠在闭门办公室长谈。他向贝侠请教应对之策。
贝侠端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她缓缓开口:“彭区长,面对蔡子坚这样的对手,我们不能硬碰硬,得智取。他既然放话要让你无法用手,那我们就先从他最在意的地方下手,让他自顾不暇。”
“他最在意什么?”
“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