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离开后,“九针局”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秦牧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正准备提前关门回家陪江月月。
就在他刚站起身时,诊所那扇厚重的木门,再次被人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预兆。
影子那精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色夹克,但今天,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
甚至连他周身那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秦牧看到他这副模样,动作顿住了。
他重新坐回诊桌后的椅子上。
能让影子露出这种神情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队长。”
影子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焦灼。
他快步走到诊桌前,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有个非常紧急的情况,需要您出手。”
秦牧看着他,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影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
“是钟老。”
他吐出这两个字,带着十足的敬意。
“钟青山老爷子,您可能听说过,是叶老的首长,也是老战友,退休多年的功勋领导。”
秦牧微微颔首,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钟老的孙女,叫钟悦,今年刚满二十岁。”
影子的语速加快。
“一周前,突然昏迷不醒。”
“症状非常奇怪,身体各项机能指标通过仪器检查,基本正常,但脑波活动微弱到近乎消失,和……植物人状态很像。”
“最诡异的是,在她的血液和脑脊液里,检测出了一种未知的神经抑制毒素残留,成分极其复杂,现代医学数据库里完全没有记载。”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协和、301,国内最顶尖的神经科、毒理科专家都会诊过了,毫无头绪。”
“他们连毒素的来源和作用机制都搞不清楚,更别提解毒和治疗方案。”
“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没有任何效果。”
“钟悦……就像睡着了一样,但就是醒不过来,生命体征全靠仪器维持。”
“专家私底下说……说如果再找不到办法,可能……可能就真的……”
后面的话,影子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秦牧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熟悉他的影子能感觉到,队长的眼神比刚才专注了几分。
“钟老就这么一个孙女,视若珍宝。”
影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老爷子急得几天没合眼,头发一夜间白了大半。”
“但他老人家……倔得很。”
“他严令禁止下面的人用他的名义和权势去压人,或者搞什么特殊化。”
“他说,医生治病救人,靠的是本事,不是权势。”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给任何医生带来压力,或者干扰医生的判断。”
影子看着秦牧,眼神复杂。
“老爷子是辗转从叶老那里,知道了您的存在,知道了‘九针局’。”
“他……他是求叶老,让我来问问您……”
“问问您……方不方便……愿不愿意……去看看?”
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秦牧。
钟老的孙女情况如此诡异凶险,连顶尖专家都束手无策,这趟浑水,深浅未知。
队长完全有理由拒绝。
秦牧沉默着。
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诊桌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想起了叶老,想起了自己身上那“终身顾问”的身份,也想起了那位素未谋面、却坚守原则的钟老。
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被未知毒素侵蚀,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的年轻女孩。
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救人,与身份无关。”
秦牧抬起头,看向紧张等待的影子,平静地开口。
“带路。”
没有犹豫,没有推诿,甚至没有询问任何报酬或条件。
干脆利落,如同他过去无数次接到紧急任务时一样。
影子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热。
他就知道!
队长永远是那个队长!
“车就在外面!”
影子立刻说道,侧身让开道路。
秦牧站起身,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对影子吩咐了一句。
“跟我上楼,拿点东西。”
两人快步上了二楼药房。
秦牧打开那个恒温恒湿的密室,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以及几个造型古朴的小瓷瓶,小心地放入一个便携的医药箱里。
随后,他走到墙边的立柜前,打开柜门。
里面摆放着那套“九灵玄针”,以及那柄“无光”短剑。
秦牧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扫过。
略一沉吟,他伸手拿起了那个装着“九灵玄针”的紫檀木盒。
“无光”短剑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合上柜门,他提着医药箱和针盒,看向影子。
“走吧。”
影子点头,率先下楼。
秦牧跟在后面,锁好了诊所的门。
门口停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经过特殊改装的痕迹。
影子拉开车门,秦牧坐了进去。
车子立刻启动,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安静的柳荫巷,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
车上,影子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加密通讯简单向叶老那边汇报了情况。
秦牧则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根据影子描述的有限症状,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未知的神经毒素。
脑波活动近乎消失。
身体机能正常。
这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化学中毒或者物理损伤。
倒更像是……某种作用于精神和能量层面的东西。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紫檀木针盒。
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守卫森严、环境清幽的大院。
经过几道岗哨的严格检查后,在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楼前已经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一位老人,穿着朴素的中山装,身形消瘦,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满头银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焦虑与疲惫。
正是钟青山老领导。
他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儒雅的中年医生,应该是主要负责钟悦治疗的专家。
还有几个一看就是工作人员或保镖的人。
车子停稳。
影子率先下车,替秦牧打开车门。
秦牧提着医药箱和针盒,走了下来。
钟老的目光立刻落在秦牧身上。
看到秦牧如此年轻,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随即就被更深沉的期待所取代。
他没有丝毫怠慢,主动迎上前两步。
“秦医生?”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老人特有的沧桑,但语气十分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我是钟青山,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他没有摆任何老领导的架子,完全是一个为了孙女忧心忡忡的普通老人。
秦牧看着这位功勋卓着、此刻却只是一个可怜爷爷的老人,平静地点了点头。
“钟老。”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问道。
“病人在哪里?”
钟老身边那位中年专家,看着秦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太年轻了。
而且这气质,完全不像医生,倒像是……
他心里充满了怀疑,但碍于钟老在场,没有表现出来。
“在里面,秦医生请跟我来。”
钟老立刻侧身,亲自引路。
一行人快步走进了小楼,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一间被临时改造成重症监护室的卧室门前。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仪器运行的味道。
卧室里,各种先进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双目紧闭,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线路。
正是钟悦。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旁边仪器屏幕上那几乎拉成一条直线、仅有微弱起伏的脑电图,却残酷地宣告着她正游走在生死边缘。
钟老走到床边,看着孙女,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强忍着情绪,声音哽咽地对秦牧说。
“秦医生,这就是我孙女,钟悦……拜托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牧身上。
那位中年专家更是紧紧盯着他,想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秦牧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
他的视线,完全落在了病床上的钟悦身上。
他走到床边,放下医药箱和针盒。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钟悦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上。
三指精准地按在了她的寸关尺三部。
指尖微凉。
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