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兰蕊在掌心微微发烫,洛尘指尖一收,香料归入香囊。石厅边缘那几处微颤的香龛已不再波动,残余阴气尽数消融于清灵香域之中。他立于主殿残垣前,银发轻扬,目光扫过满地碎石与倾塌的梁柱。
数十名苏醒弟子正三三两两清理废墟,动作迟缓,眼神游离。有人蹲在断碑旁发怔,有人为一柄残剑争执不下,怒目相向。一名年轻弟子猛推对方胸口,吼道:“这本是我们这一脉的法器!”回应他的是一记挥拳,两人滚作一团,其余人竟无人上前劝阻。
洛尘缓步走入人群,腰间翡翠香囊轻震。一缕极淡的雾气逸出,无声扩散。那股躁动的气息骤然一滞,怒目者眼神渐缓,喘息粗重地分开。他们自己也愣住,仿佛刚从梦魇中惊醒,却记不清为何动手。
他未停步,径直登上主殿仅存的半截石阶。断裂的檐角垂落如骨刺,脚下砖缝间还嵌着黑灰残迹。他环视全场,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香火不灭,道统不绝。今日不只重建殿宇,更要重铸人心。”
人群静了下来。
一名年长弟子拄着断杖走出,衣袍破损,面容枯槁。他盯着洛尘,语气艰涩:“你是外盟之人……为何救我们?图名?图利?还是想借机掌控我派残脉?”
此言一出,数道目光重新变得戒备。联盟弟子中有人皱眉,低语道:“我们拼死破敌,竟被如此揣测?”另一人冷哼:“若非师尊下令,谁愿趟这浑水。”
洛尘未辩解。他右手探入香囊,取出三味主料——月魂凝露、心莲芯、共鸣草。琉璃光在其指尖流转,香力如丝缠绕,三息之间,一缕淡金色雾气成形,凝于掌心如液态流光。
他将香雾置于石阶中央的残鼎之上,以灵力点燃。
嗤——
雾气升腾,不似寻常香烟缭绕,而是如金线织网,缓缓铺展。触之者皆是一怔。一名少女原本紧攥扫帚,指节发白,此刻却忽然松手,眼眶泛红。她喃喃道:“我……我拜入宗门那日,师父说……香承心志,道在同行……”
老弟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触地:“我记起来了……我不是为了复仇才修行的……我是为了护住这一炉香火啊……”
沉默蔓延开来。
联盟弟子中,一人默默将疗伤丹药递向对面伤者。另一人接过对方手中碎石,低声问:“要搬到哪边去?”起初生硬,继而有人回应,再后来,搬运声、交谈声重新响起,节奏渐趋一致。
洛尘立于高处,看着这一幕。系统界面悄然浮现:【同心香雾·生效中,集体情绪共振达成,信任阈值提升至临界点】。
他闭目片刻,再睁时,紫眸深处掠过一道微光。
就在此时,一名弟子从香鼎废墟深处扒出半卷焦黑典籍,双手颤抖地捧来:“洛师,这是……这是祖上传下的残卷,埋在鼎底深处,可能……是重要遗物。”
洛尘接过。
纸页脆如枯叶,边缘焦卷,字迹模糊。他指尖轻抚,系统立即启动解析功能。一行行古篆在他视野中重组,标注浮现:【关键词锁定:“血誓碑文”“断香盟约”“紫霄宫”“灵脉之争”“永不通香、不通婚、不援手”】。
百年前,此派与紫霄宫因地底灵脉归属爆发大战。双方死伤逾千,最终以血祭立誓,断绝一切往来。那一战后,香路断绝,盟约焚毁,只余残碑埋于地底,无人再提。
难怪他们对联盟如此抗拒。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那一炉香,早已冷了三百年。
他凝视残卷,指腹摩挲过“断香”二字。焦痕之下,隐约可见当初书写者用力过猛,笔划深陷纸背,似含恨而书。
片刻后,他抬首,召来七名作战弟子。他们列队而立,虽有疲惫,但眼神清明。
“传讯各门派联络使。”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三日后,于此地设‘香叙会’。我要当众重启断香之约。”
七人齐声应诺,一人上前接过令符,转身离去。其余人迅速分派任务,清场、布阵、准备香具,动作利落。
洛尘仍立于残垣之上,手中残卷未放。远处,一名年长弟子正带领众人整理香龛遗物。当他拂去一块石板上的尘土时,露出一角刻纹——半枚香印,样式古拙,与残卷上描绘的“盟誓印”极为相似。
那人怔住,伸手欲触,却又迟疑地收回。
风掠过废墟,卷起几缕香雾余痕。洛尘低头,看见自己袖口沾了一星灰烬,是从残卷上落下的。他未拂去,任其停留。
他知道,有些灰,不是用来扫净的,是用来唤醒的。
同心香雾尚未散尽,金线般的气息仍在空中游走。一名少年弟子抬头望向洛尘,忽然开口:“前辈……若香能连心,那过去结下的仇,也能用香解开吗?”
洛尘未答。他只是抬起手,将残卷轻轻按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