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士军团“清除”行动的突兀终止,如同它发起时一样充满冰冷的戏剧性。当那名盔甲下发出异响的“二号单位”在指挥官命令下强行稳定系统、重新融入杀戮阵列,五名角斗士即将发起第二波足以碾碎一切的合击时——
整个次级赛场的空间骤然凝固。
并非时间停止,而是所有能量流动、法则波动、乃至角斗士们蓄势待发的动作,都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不容违逆的意志强行定格。连空气中飘散的血珠和能量碎屑都悬浮在了原处。
冠军爵的意志,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并非广域笼罩,而是高度集中于此地。
那股浩瀚、冰冷、如同金属星辰运转般的意念,缓缓扫过狼藉的赛场,扫过受伤不轻但依旧维持着战斗姿态的苏晓团队,扫过惊疑不定、气息不稳的雷爪和暗鳞,最后,极其短暂地在那个“二号”角斗士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停顿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让那名角斗士的暗金盔甲微不可查地震颤了一下。
然后,意志聚焦于苏晓。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一道直接烙印在苏晓灵魂感知中的、冰冷而简短的讯息:
【晋级。】
【携核心成员,即刻觐见。】
下一刻,定格解除。五名角斗士身上暗金光芒一闪,如同从未出现过般,瞬间从次级赛场内消失,只留下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地面和压抑的寂静。雷爪和暗鳞面面相觑,随即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化作流光,冲向赛场边缘自行打开的一道传送出口——他们获得了“幸存”的资格,但也仅仅如此。
苏晓手背上的印记剧烈灼烫,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大、却也更显“柔和”的传送力量包裹住了他和身边的凯、帕拉雅雅、樱、娜娜巫。这一次,传送的光辉不再是暗红或混乱的银色,而是纯粹的、带着沉重质感的暗金色。
他们没有再被丢进某个光怪陆离的竞技场,而是沿着一条由暗金法则直接铺就的“道路”,向着竞技园那无尽喧嚣与混乱的最深处,那唯一寂静与压迫的源头——冠军王座——笔直上升。
视野中,无数竞技单元如同蜂巢般向后飞掠,全息投影中沸腾的观众呐喊变得遥远而模糊,光带网络在下方交织成一片迷离的光海。他们仿佛正在穿透这座巨大杀戮机器的层层外壳,抵达其冰冷而绝对的核心。
传送的终点,是一个无法用大小来形容的“空间”。
它并非殿堂,也非广场,更像是一片被单独切割出来的、凝固的虚空。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无尽星空的暗金色平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头顶,是缓慢旋转的、由无数战斗画面与法则符文构成的暗金色星云。而在这片虚空的绝对中心,悬浮着一座“山峰”。
那并非自然的山岳,而是由难以计数的、形态各异的武器、盔甲碎片、战旗残骸、乃至某些巨大生物的骨骼与甲壳,以一种近乎艺术般冷酷的方式,熔铸、堆叠、构筑而成的巍峨巨座。每一件构成物上都仿佛残留着昔日主人的战意与不甘,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统合、镇压,成为这王座威严与残酷的基石。
这便是冠军王座。仅仅是目睹,便能感受到那承载了不知多少纪元、多少场胜利与毁灭的沉重分量,以及那份摒弃一切温情、只尊奉“最强”的绝对意志。
而在那骸骨与金属铸就的王座之巅,端坐着一个身影。
暗金色的全覆式盔甲,与角斗士们的制式盔甲相似,却更加古朴、厚重,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含着一段湮灭的史诗。盔甲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胸口中央,那交叉利剑与破碎王冠的徽记,以一种近乎燃烧的姿态存在着,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冠军爵。第三十四僭主。无限竞技园的绝对主宰。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王座扶手上(那扶手似乎是一头巨龙颅骨的形状),另一只手则虚握,仿佛随时可以凝聚出裁决胜负的权柄。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但仅仅是存在本身,就仿佛是整个竞技园所有“竞争”法则的源头与终点,是所有厮杀与胜负的最终解释。
苏晓一行人落在王座前方数百米外的暗金色平面上。距离如此之近,那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凯的指节捏得发白,帕拉雅雅的龙翼不自觉收敛,樱的灵性仿佛陷入了冰封的深海,娜娜巫更是紧紧贴在苏晓腿边,大气不敢出。
苏晓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巨大压力,抬头,直视着王座之上那两点猩红的目镜光芒。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微光行动”,与角斗士的交锋,尤其是在最后关头触及盔甲下隐秘回响的行为,终于让这位僭主,决定亲自“审视”他这个“异常变量”。
沉寂,仿佛持续了永恒。
终于,冠军爵的声音响起了。这声音不再是通过竞技园法则共鸣,而是直接从那盔甲下传出,低沉、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奇异地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听者的心脏上:
“汝,即为苏晓。”
是陈述,而非疑问。
“汝之行径,吾已尽观。”冠军爵缓缓说道,猩红目镜的光芒似乎微微流转,“规避正面,引导变数,倚重协同,乃至……试图唤醒不应存在之回响。”
他的话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绝对的理性,仿佛在分析一个有趣的实验样本。
“汝所信奉之‘道’,以‘因缘’为名,以‘包容’与‘引导’为核,试图在竞争的洪流中,开辟一条所谓‘更优’之径。”冠军爵微微前倾了身体,无形的压力骤增,“然,吾有一问。”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锐利如刀的质疑:
“汝规避直接对抗,依赖协同取巧,是否源于对自身纯粹力量本质的……不自信?亦或,是对‘竞争’这一宇宙铁律的……根本性怯懦与误解?”
“汝口口声声‘协同’、‘智慧’,然在吾之竞技园,汝之团队所行,与投机、避战、乃至利用规则漏洞,又有何本质区别?此等行径,岂是强者所为?岂能锤炼出足以应对‘终末浪潮’那等超越想象危机的真正力量?”
“汝之‘道’,或许可助汝等在此间苟延残喘,或许能博取些许虚妄的‘胜利’。然,当面对真正无可回避、必须纯粹以力量与意志正面碾碎的绝境时,当‘协同’之对象因恐惧或利益而背叛时(正如吾之过去),汝之‘道’,将脆弱如沙堡,顷刻覆灭。”
冠军爵的声音如同宣判,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虚空:
“汝所展现的,非是通向终极力量之路,而是弱者为掩饰自身无力而编织的……华丽错觉。是对‘竞争’神圣性的玷污。”
“回答吾,苏晓。”
那猩红的目镜光芒,如同两轮冰冷燃烧的太阳,死死锁定苏晓:
“汝之‘因缘之道’,汝之‘协同取巧’,在真正的、不容任何虚假的绝对力量与生存考验面前,除了导向失败与毁灭,尚有何价值可言?”
王座之前,绝对的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冠军爵那冰冷的质问,如同万载寒冰,冻结着每一寸空间,也等待着苏晓的回答。
这不仅是质问,更是两种生存哲学、两种救世理念在最高层面的正面碰撞。苏晓的回答,将决定冠军爵对他、乃至对他们所代表道路的最终定性。
是就此被否定、被打入“错误”的深渊,还是能用言语与信念,在这位心如铁石的僭主心中,撬开一丝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