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绒布，悄然覆盖了城市。书房里，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偶尔翻动文件的窸窣声。顾沉舟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
白天的怒火与杀意已被他强行压下，沉淀为更深的筹谋。顾泽宇的威胁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陈默发来的加密文件静静躺在桌面，里面是足以让顾泽宇万劫不复的铁证。但他没有立刻动作，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对方露出更多的破绽，他要的不仅是清除内鬼，更要震慑所有暗中窥伺的敌人。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从书房门口传来。
顾沉舟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脸上的冷厉瞬间褪去，换上温和的神情。他抬起头，看到苏晚端着杯热牛奶，倚在门框上，眼底带着同样的疲惫与担忧。
“怎么还没睡？”他起身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牛奶，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触手一片微凉，“不是让你先休息吗？”
“你不也还没睡？”苏晚抬眼看他，目光在他眼下的青黑处停留片刻，声音轻轻的，“安安刚才有点闹，哄了半天才睡着，摸着好像有点热。”
顾沉舟心头一紧，揽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量体温了吗？”
“量了，37度8，低烧。”苏晚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可能是今天下午在花园玩，吹了点风。我已经给她贴了退热贴，观察看看。”
“嗯。”顾沉舟低低应了一声，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孩子生病，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心头更添了一份沉重。“明天要是还不退烧，就叫李医生过来看看。”
“我知道。”苏晚点点头，视线越过他，看向还亮着的电脑屏幕，“你这边……怎么样了？顾泽宇他……”
“跳梁小丑而已。”顾沉舟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他不想让她过多担忧这些肮脏的事情，“证据已经齐了，很快就能解决。别担心，你和安安都不会有事，我保证。”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苏晚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了解他，此刻的他就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扛着。她不再追问，只是伸手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别太累，我和安安都需要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力量。顾沉舟低下头，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紧绷的神经似乎舒缓了些许。“好。”他哑声应道。
---
然而，孩子的病情并没有像希望的那样好转。
第二天下午，安安的体温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攀升到了39度2。小脸烧得通红，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蔫蔫地趴在苏晚怀里，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家庭医生李医生来看过，做了检查，眉头微锁：“病毒感染，引起的高烧。孩子太小，抵抗力弱，光是吃药贴退热贴可能压不住，建议还是去医院验个血，明确一下病因，必要时需要输液治疗。”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抱着孩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去医院。”顾沉舟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做出了决定。他快速拿起手机，一边安排司机备车，一边对电话那头的陈默简洁交代，“下午的视频会议推迟，所有需要我签字的文件，扫描发到我邮箱。有紧急事务，电话联系。”
他的声音冷静依旧，有条不紊，但只有苏晚能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
市儿童医院VIp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安安因为扎针输液哭闹了一阵，此刻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含着泪花睡着了，小小的手背上贴着白色的胶布。苏晚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女儿另一只没有输液的小手，眼神里满是心疼和焦虑。
顾沉舟将病房门轻轻带上，走到靠窗的沙发边坐下。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映照出他沉静的眉眼。他戴上蓝牙耳机，压低了声音：
“嗯，说。”
“收购案的反垄断审查材料，法务部复核后直接提交，不用再等我。”
“做空机构的动向，每小时汇总一次发给我。”
“顾泽宇那边，继续盯着，看他接触了哪些人。”
他的声音很低，很稳，仿佛这里不是充斥着孩子哭声和焦虑的医院，而是他那个运筹帷幄的总裁办公室。但当他偶尔抬起眼，望向病床上那个小小身影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才会泄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忧惧与柔软。
苏晚回头看他，看到他坐在并不舒适的沙发上，长腿有些委屈地蜷着，电脑屏幕的光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一边是波涛汹涌的商业战场，一边是幼女病弱的脆弱摇篮，他努力地挺直着脊梁，想要同时守护住两边。
她悄悄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顾沉舟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她，眼神交汇，无需言语。他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用力捏了捏。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陈默发来的加密信息提示。顾沉舟点开，快速浏览，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顾泽宇果然按捺不住，开始秘密转移资产了。
烽火，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燃起。而他的战场，也从宽阔的办公室，延伸到了这间充斥着药水味的洁白病房。他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两个字：“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