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
李嵩翻身下马,腰间的长刀撞击着马鞍发出脆响,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踉跄着冲向废墟。
靴底踩过滚烫的木炭,传来细微的灼痛感,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扫过那些断壁残垣。
废墟中央,几根焦黑的木梁横七竖八地躺着,原本的茅草屋顶早已化为灰烬,只余下些许灰末被风卷起,迷得人眼睛生疼。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一根还带着余温的木柱,指尖立刻沾了一层黑灰,木柱上隐约能看到刀劈的痕迹,显然这里曾发生过打斗。
“大人,您看这里!”
身后传来亲兵的呼喊。
李嵩猛地回头,只见一名亲兵正蹲在废墟边缘,指着地面一处被灰烬半掩的痕迹。
他快步走过去,心脏狂跳不止,伸手拂去上面的灰末和杂草,赫然露出一块暗红色的污渍。
那污渍早已干涸,边缘泛着黑褐色,形状不规则,像是有人在这里大量流过后凝结而成。
李嵩的指尖轻轻触碰,触感坚硬且带着陈旧的黏腻,鼻尖凑近,血腥味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这是人的血迹,绝不会错。
“扩大范围搜查,一寸都不能放过!”
李嵩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知道,林伯的安危关乎沈党通敌叛国的铁证,若是林伯出事,线索一旦中断,不知还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扳倒沈丞相,那些战死边境的将士,也无法瞑目。
几名亲兵立刻分散开来,仔细搜查着废墟及周围的林地。
李嵩则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那片血迹,脑海里不断闪过临行前的画面。
三天前,他在城郊破庙与林伯汇合,林伯将一本用油布包裹的暗账和半块刻着军饷记号的木牌交到他手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李大人,这东西就拜托你了!沈党耳目众多,我留下来引开他们,你务必尽快带回中州,呈给陛下!”
当时他还极力劝阻,让林伯与他一同撤离,可林伯却摇着头拒绝。
“我跟着沈贼多年,知道他的手段,我走了,反而会让他更快盯上你。放心,我找好藏身的地方,等你事成,咱们再汇合。”
他还记得林伯脚上穿的那双粗布布鞋,是林伯的妻子生前亲手缝制的,鞋头已经磨破,边缘还打了个补丁,林伯一直舍不得换。
“大人!您快过来!”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另一名亲兵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李嵩猛地回神,快步跑了过去,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期待能找到林伯的踪迹,又恐惧看到最坏的结果。
在距离废墟约莫十丈远的一棵老槐树下,亲兵正指着地面。
那里的落叶被人翻动过,露出一小块深色的布料。
李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心脏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骤然缩紧。
那是一只粗布布鞋,鞋头磨得发亮,边缘缝着一块颜色略浅的补丁,正是林伯脚上那双!
鞋子上沾着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鞋帮处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痕,显然是经历过激烈的搏斗。
“林伯……”
李嵩的声音哽咽,伸手将那只布鞋捡起来,入手沉重。
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梅行之带着人找到这里,林伯奋力反抗,却因年迈体弱不是对手,最终惨遭毒手。
而这只鞋子,或许是林伯挣扎时脱落的,成了他遇害的铁证。
“大人,周围没有找到林伯的尸体,也没有其他打斗痕迹,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
搜查的亲兵陆续回来,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而且我们发现,那边的草丛有被重物碾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
李嵩顺着亲兵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片草丛倒伏在地,形成一条隐约的路径,显然是有人拖拽过重物经过。
他握紧手中的布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过浓烈的愤怒和悲痛。
“是梅行之!他肯定是杀了林伯后,把尸体拖去别处处理了,还故意烧了木屋,想毁尸灭迹!”
他太清楚梅行之的手段了,此人是沈丞相的心腹,行事狠辣决绝,凡是挡在沈党面前的人,从没有好下场。
林伯掌握着沈党私吞军饷、通敌叛国的关键证据,梅行之必然会赶尽杀绝,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顺着痕迹去山林深处找找?”
亲兵问道。
李嵩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周围的林地。
夜色依旧浓重,山林深处漆黑一片,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而且梅行之既然刻意清理痕迹,说不定在前方设下了埋伏。
若是贸然深入,不仅可能找不到林伯的尸体,还会让自己和手下陷入危险,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带着暗账和木牌,这是林伯用命换来的线索,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用追了。”
李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将布鞋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梅行之既然精心清理了痕迹,肯定不会留下尸体让我们找到。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线索带回中州,完成林伯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