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卢氏祖宅,子夜惊魂。
三十辆蒙着黑布的牛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在卢氏百年石狮前轰然停驻。浓烈的咸腥混杂着硝制皮革的怪味,随着夜风钻入院墙。守夜家丁刚探出头,便被领队军校一鞭抽翻在地!
“岭南王犒军之礼——签收!”铁牌掷地有声。
黑布掀开刹那,层层叠叠的倭寇尸首冻成青紫色,最顶上一具无头尸脖颈切口平整如镜,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幅蟠龙旗。尸堆里斜插着一卷羊皮,墨迹在月光下如血:“饲汝家龙,管饱否?”
“呕——”闻讯赶来的卢氏子弟瘫软呕吐。
正堂内,卢老太爷手中的和田暖玉“啪嚓”裂成两半。他死死盯着尸堆里那张岛津次郎的无头尸身——三日前飞鸽传书还说此人已焚毁岭南税船,此刻竟成了岭南王示威的牲礼!
“家…家主!”账房先生连滚带爬撞进祠堂,“泉州盐场被炮轰成卤池!广州丝坊遭‘潮州帮’断货!刚…刚收到番禺飞票,咱家存在岭南钱庄的八十万两白银…”
“如何?!”
“被扣作‘通敌赃款’了!”
轰隆!
卢老太爷仰面栽倒,檀木太师椅四分五裂。百年世族的根基,在这一夜被铁蹄与尸骸踏得寸寸龟裂。
泉州外海,黑水洋。
五艘三桅龟甲船正借着浓雾向高句丽方向逃窜,船首镶铁的撞角还沾着渔民的碎骨。浪人首领小野次郎抚摸刀柄上新刻的蟠龙纹,独眼扫过舱内劫掠的丝绸瓷器:“卢家这趟浑水蹚得值,够弟兄们逍遥半…”
“头领!后方有巨影!”了望哨的破锣嗓陡然变调。
浓雾被钢铁舰艏悍然撕开!三艘玄黑巨舰如同移动的城塞碾浪而来,船舷三十二门重炮缓缓调转,炮口在月光下森然如巨兽獠牙——正是岭南水师旗舰“镇海号”及其护卫舰!
“散开!快散…”小野次郎的嘶吼被雷鸣淹没!
链弹撕裂空气发出厉鬼尖啸,六艘龟甲船的桅杆如朽木般齐根断裂!风帆裹着绳索将甲板上的海盗绞成血葫芦。更恐怖的是巨舰毫不减速,包铁舰艏直接撞上龟甲船侧舷——
咔嚓!
木屑混合骨渣冲天而起!两艘龟甲船如同蛋壳般被碾成碎片,落水海盗刚扑腾着冒出脑袋,就被紧随其后的护卫舰螺旋桨绞成肉泥!
“跳帮!”林虎的吼声压过炮火。
玄甲锐士如鹰隼般荡索而下,陌刀在月光下划出银色弧光。海盗的野太刀撞上玄甲火星四溅,却难挡陌刀劈山断岳之势!小野次郎眼见心腹被连人带刀劈成两半,疯吼着掷出淬毒手里剑——
叮!
一柄陌刀后发先至,刀尖精准点碎七枚毒镖!李莽玄甲身影如魔神降临,刀锋掠过小野次郎脖颈时轻吐二字:
“偿命。”
头颅飞起,无头尸身跪倒在染血的蟠龙旗上。
洛阳东市,卢氏崩盘。
“范阳盐引暴跌三成!”“江南丝坊拒收卢氏生丝!”
恐慌如瘟疫席卷商街。昔日门庭若市的卢氏钱庄被挤兑人群踏破门槛,掌柜的哭嚎淹没在怒骂中:“现银…现银都在岭南扣着啊!”
更致命的是粮市——三艘悬挂“岭南常平仓”旗帜的漕船抵达洛水码头,金黄的占城稻谷如瀑布倾泻进官仓。维持秩序的军校敲锣嘶吼:“奉旨平粜!米价每斗十五文,仅售三日!”
“十五文?!”人群瞬间沸腾。这价钱比卢氏操控粮价时低了足足六成!挤在卢氏米铺前的百姓扭头就跑,踩掉的布鞋在街心堆成小山。卢氏米铺管事面如死灰,身后堆积如山的陈米正迅速霉变。
“完了…”阁楼上,卢氏长子卢文远捏碎窗棂木屑。他看得分明——岭南漕船卸粮的麻袋上,全烙着“查没卢氏通敌赃粮”的火印!
番禺军港,铁山入海。
陈锋玄袍立于船坞高台,眼前五艘新下水的五千料福船正被铁索串联。每艘福船两侧伸出精钢铸造的巨型铰链,将五船锁成一体,甲板上甚至铺设了可供四马并行的硬化驰道!
“连环船阵,以铁索横江。”工械司大匠难掩亢奋,“倭寇小船撞上便是粉身碎骨!若遇敌舰围攻——”他一指福船侧舷突然掀开的挡板,“三百架神机弩齐发,管教他有来无回!”
陈锋的目光却越过大舰,落在港口外训练的破浪营。曾经的通倭疍民驾着尖底快船,如飞鱼般穿梭于暗礁之间,船头架设的轻型弩炮正瞄准海浪中的浮靶。
“一月前,他们还跪在刑场等死。”李三低语。
“仇恨是最好的船桨。”陈锋指尖拂过船坞冰凉的铁索,“传令:缴获的倭寇金饼熔铸成链,锁在连环船阵最前端——让四海盗匪看清,犯我岭南者,尸骨铸成踏浪铁蹄!”
紫宸殿急报,八百里加急!
“范阳卢氏钱庄挤兑,十三处分号遭焚!”“卢氏盐引已成废纸,盐商聚众叩阙!”“卢远道狱中自尽,留血书控诉岭南王构陷!”
珠帘后传来一声轻笑。陈锋展开北疆军报,杨铮的笔迹力透纸背:“玄甲营已控燕山隘口,柔然王庭东迁!”他随手将血书掷入炭盆,看火苗吞噬百年世族的哀鸣。
“告诉卢老太爷。”玄袍卷过殿中血腥气,“他范阳卢氏的金山银海,正熔铸成我岭南铁骑踏碎潼关的马蹄铁!”
炉火噼啪炸响,映亮海疆图上那道横锁江海的铁链。锁环相击之声,已隐隐压过北方的风雪怒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