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身着谢家统一淡青色衣裙的小丫鬟已步入偏厅,将这话又一字不落地传了一遍。
一时间,偏厅内的夫人小姐们都朝花墙外望去。
玉娘也望出去--
身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走在最前头,手中执着一段红绸,绸缎另一端,正握在后方身着锦绣嫁衣的新娘子手中。凤冠上的珠翠在阳光下流转细碎碎光华,大红盖头将她的容颜完全遮掩,只隐约见得一个婉约曼妙的身形。
新郎牵着红绸稳步向前,新娘子便踩着铺就的红毡,一步步相随。她步履从容端庄,虽看不见面容,但那一步一履间流露出的仪态,也是极好看的。
谢弘义望见正厅主位上端坐的帝后,祖父恭敬地陪坐在侧,心里惊讶。
方才在康国公府迎亲时,帝后便已亲临,如今竟又移驾谢府。
还有一早就称病不出的祖父,定也是因着帝后亲临,才出现在宴上。
这般显然是要为他刚过门的娘子做足脸面,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其实在听到鼓乐声时,帝后欲将主位相让给谢家老爷子,可他一脸诚惶诚恐,连称“天威在此,老臣万万不敢僭越”。
帝后也就未再坚持,天子与国母坐主位接受新人拜堂,于礼而言并无不妥,反倒更能彰显皇恩浩荡。
反正这老匹夫本就称病,既然他不想出来,由他们来坐也好。
方才初到谢府不见老爷子相迎,匆匆出迎的谢大老爷解释说是突发微恙。
景和帝就十分怀疑,谢老爷子是真病了,还是老爷子对这门赐婚心存芥蒂,有意要给亲家康国公府一个下马威。
他当即起身,唇角勾起:“既是抱恙,朕更该亲自探望才是。”
谢大老爷是冷汗涔涔,连忙在前引路。
天子亲往探病,这份天恩浩荡,顿时将谢家那点不满化于无形,更将这场婚事的荣耀推至顶峰。
景和帝在谢大老爷的引领下,穿过几重庭院,来到谢老爷子的院落。
想着敲打敲打这个老匹夫。
才进了院子,便见谢老爷子略显仓促地自屋内快步而出。
白发微乱,几缕银丝垂落额前,平素一丝不苟的灰色锦袍此刻也带着没抚平的褶皱,行走间显露踉跄。
见到景和帝,他当即面露惊惶,颤巍巍地俯身便要行大礼。
“免礼!”景和帝不待他跪下便已大步上前,虚虚托住他的手臂,“听闻谢爱卿身子不适,朕特来探望,这些虚礼就免了。”
谢老爷子本就不欲真跪,动作原就迟缓,此刻顺势直起身来,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病容,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老臣惶恐……劳动圣驾亲临,实在是罪过……”
他整了整微皱的袍袖,动作迟缓明显。
景和帝目光如炬,将他这番做态尽收眼底,声音带笑:“谢爱卿身子不适,这在情理之中。只是怎不好生养着,这样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谢老爷子垂首答道:\"听闻陛下与皇后娘娘亲临家中,老臣自然是要出去迎接的。\"
说着,他又拢了拢略显凌乱的白发。
景和帝故作关切:\"身子可还好?\"
\"多谢陛下关心,老臣无碍。\"谢老爷子声音发虚。
景和帝唇角微扬,\"今日府上大喜,既然爱卿身子尚可,不妨同往正厅,全了这场礼数?\"
谢老爷子当即躬身:\"蒙陛下不弃,老臣自是要陪着陛下一同观礼的。\"
无声的较量,三言两语间便见了分晓。
这才有了后面谢老爷子陪同在正厅的情景。
此时正厅,两位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正向着端坐主位的帝后行跪拜大礼。
皇后眼含柔情,含笑看着自家妹妹,频频颔首。
望着自幼呵护的亲妹妹嫁作人妇,她心中欣慰又牵挂,只愿妹妹亲自择选的这位良人,能真心相待,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偏厅里,一位眼力极好的夫人认真往外瞧,忍不住惊叹:\"皇后娘娘当真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皇后多年前便入了宫,她没见过,此时见了,自然是忍不住惊叹出声。
另一位夫人立即接口:\"可不是么?我瞧着娘娘通身的气度,真真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又一位夫人笑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国色天香!康国公府的二姑娘我也是见过几回的,每每都觉得已是难得的美人。可一次入宫赴宴,远远望见皇后娘娘,才知何为惊为天人!\"
玉娘静坐一旁,听着夫人们的交谈,深有同感。
她见到孟家二姑娘时,觉其明艳不可方物,然而方才惊鸿一瞥,还有此时望见皇后娘娘,即便隔着距离,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可那超越容貌的、由内而外焕发的光华气度,无需细观五官,已觉夺人心魄。
又听一位年长些的夫人轻摇团扇,声音追忆:“皇后娘娘年少时便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风采更胜往昔。”
这话引得在座众人连连点头--
想来也只有这般风华绝代的人,才能让九五之尊的皇帝多年来始终珍之爱之!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头流转,却谁也没有说出来。
新人拜过天地,帝后送上厚礼,便起身起驾,离开了谢家。
待帝后仪仗远去,谢老爷子未回院子\"养病\",而是在前院与几位相熟的宾客对弈。
景和帝方才那番探望,已是明明白白的敲打。
谢老爷子何等精明?岂会不懂其中深意?
这门婚事,谢家必须全了这份体面。
参加完热闹的喜宴,已近黄昏。
赵惊弦和玉娘并肩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交握着。
\"今日竟是见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确认马车驶离谢家门外后,玉娘柔声开口,\"行礼时,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一次得见天颜,原本的紧张激动,直到此时松懈下来,才敢细细表露。
赵惊弦见她神情,既带着对天家威仪的敬畏,又难掩初见世面的新奇,也温和应声:\"谁说不是,我也是紧张得很。除了殿试和传胪唱名时远远瞧见过圣颜,此后未再见过。至于皇后娘娘,今日更是头一回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