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所有奴才都被剪秋遣下去了,前院儿里只剩下陈泰,剪秋和苏培盛。
内殿,胤禛和宜修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胤禛开口。
“宜修,你究竟为何出的寺庙?”
“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又何须来问臣妾?”宜修道。
“朕要你亲口说!”胤禛站起身。
宜修抬头看向胤禛,半晌,缓缓开口“我离开灵隐寺,是去寻胤佑....不,可以说,我此去杭州府,就是为了寻他。”
“所以,你从一开始让陈泰报病,而后拿皇贵太妃遗愿作筏子,就是为了去杭州府找小七,是吗?”胤禛道。
“是,我得到一幅画,那画的笔触,题字的字迹和胤佑像十足十,而画中之景便是西湖断桥,故而我猜测线索或许就在杭州府。但后妃要出宫谈何容易?不在你面前做戏,你又怎会让我出去?”
宜修下意识的撇开了曙儿先得到画的事实。弘历和三小只是他的孩子,他不会把他们怎样,但盛怒之下的胤禛会不会迁怒曙儿?她不敢赌。
“好一场戏,又是朕心甘情愿入的局啊....宜修,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可能,你不惜犯险也要出宫,在那一刻,你把朕和四个孩子置于何地?”胤禛忍着怒气,可微红的双眼却无法忽视他此刻的愤怒和伤心。
“这么浅显的圈套,以你的心智,不可能看不透,为什么还要去?!”胤禛实在不懂,这般拙劣的局,宜修怎么就轻易入了呢?
“因为我希望他活着....哪怕知道没有这种可能,哪怕希望渺茫,我也希望他活着!”宜修站起了身,与胤禛平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朕?!便是决定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又怎知朕不会允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朕吗?!还是....还是你怀疑朕当年谎报了小七的死讯....你信不过朕?!”胤禛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心结结实实的被刺痛了。
宜修的沉默和不辩解,更是让胤禛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女人,从来就没真正信任过自己,那这近十年的同床共枕到底算什么?
“若是....若是真让你寻得了小七....你会怎么做?”胤禛其实更想问,你还会回来吗?
“他已经不在了....”宜修苦笑。
“如果他还在呢?!他与朕....你会如何抉择?朕之于你到底是什么?”胤禛终于咬咬牙,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话。
“你是我孩儿的阿玛。”宜修道。
“那他呢?他如今又算你什么?”
“皇上真的想知道吗?”宜修红了眼眶。
“你说!”
“他是我夫君....这十七年来,我从未忘记过这一点!”宜修斩钉截铁道。
胤禛闻言愣在了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宜修她....刚刚说了什么?
“....夫君?好....好得很....原来你我相知相交的这十年,耳鬓厮磨的这十年....才是真正的笑话。”胤禛闭上双眼,流下两行清泪。
抹去脸上的泪痕,胤禛发狠道“要让你失望了,便是他如今还活着,朕也绝不会放你走,你既不想看见朕,便在这承乾宫好生呆着吧!这辈子从生到死,你都是朕的皇贵妃,便是百年之后,也只能与朕生同衾,死同穴….苏培盛!”胤禛朝门外走去。
“皇上....”苏培盛闻声打开了房门。
“封宫!”胤禛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皇上....皇上....这....这....唉!”苏培盛进退不是,可怜兮兮的看向宜修。
“苏公公别为难了,照做吧。”宜修苦笑道。
“娘娘....您这是何苦来呢?这....这好好的日子,怎么就非要这般嘛....哎哟,冤孽哦!”苏培盛一咬牙一跺脚,回头走了。
宫里的天一夜之间就变了,众人也不知一直盛宠的皇贵妃怎么就惹恼了皇上,竟被皇上下旨封宫了,良久也只能叹一句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敬贵妃她们也是急的团团转,不知怎么应对这突发的情况。皇贵妃一直是她们的主心骨,也是她们未来所有的倚仗,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封宫,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慎嫔更是挺着如今已经显怀的五个月孕肚来敲承乾宫的宫门,却被守卫的禁卫军告知皇上已经封宫,任何人不得探视。急的安陵容抱着肚子在宫门口团团转,把赶来的敬贵妃、淑妃、欣嫔和惠嫔吓够呛。
还是里面的宜修让夏刈半夜去了趟延禧宫,告知了她和孩子们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担心,且务必保重自身,护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万事与敬贵妃她们商量。
“夏大人,这些话我可以和敬贵妃姐姐她们说吗?也叫她们安心。”安陵容道。
“主子娘娘没有特别交代,说与不说,慎嫔娘娘自己决定就好,对了,主子娘娘最后还有一句特别叮嘱。”
“是什么?”
“好生周旋皇上,不要因为她失了圣心,小心玉嫔和太后。”夏刈道。
“我知道了,多谢夏大人告知。”安陵容道。
“慎嫔娘娘客气了,微臣告退。”夏刈翻身出去,隐于黑暗。
养心殿,胤禛把自己关在里面已经两天了,无论谁来,都被打发了出去,便是华贵妃亦是如此。
“万岁爷....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喝点儿小米粥吧,不然身子受不住啊。”苏培盛小心伺候道。
“苏培盛....你看朕是不是很蠢....”胤禛笑得辛酸。
苏培盛哪儿敢回答,只能低头盛粥。
“皇上,用些吧。”
苏培盛将粥递给了胤禛,见胤禛肯用几口,苏培盛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观察皇上的脸色,一边小心道“皇上,承乾宫封了,那娘娘和阿哥公主们的用度....宫里惯是拜高踩低的,皇上的圣意在哪儿,风就往哪边吹呢....”
“如今敬贵妃和欣嫔协理后宫,姜忠敏还敢委屈了她?”胤禛白了苏培盛一眼。
“是是是,奴才思虑不周,叫皇上看笑话了。”苏培盛点到为止。
“罢了,弘景和姮媞、姮娖还小,吃食用度上万不可短了他们的,你明日去内务府亲自敲打姜忠敏,承乾宫的一律用度,少了一个子儿,就让他滚去辛者库做苦力。”胤禛说完,不再理会苏培盛。
“是是是,奴才遵旨。”苏培盛心里忍不住对自家主子翻了个白眼。说什么七阿哥和公主们还小,承乾宫的一律用度不能少。拜托,阿哥公主们向来有自己的份例,和承乾宫有什么关系?真当自己这个御前大总管傻吗?皇上这分明是舍不得承乾宫的那位受委屈罢了。
寿康宫,甄嬛正在给太后捶腿尽孝,太后眯着双眼,面带微笑道“你这孩子手上倒有些功夫。”
“臣妾年少在家时就是这么伺候母亲的,太后是皇上的亲额娘,便是臣妾的半个母亲了,臣妾有幸替皇上尽孝,荣幸之至。”甄嬛笑道。
“如今可看清楚了?并非哀家心慈手软,只是杀了她,反而成了皇上心里永远抹不去的思念,倒不如留着她。诱她出宫本就不是为了借抗旨和擅自离宫来拉她下马,更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为了让她在一无所获回来后,面对皇帝的质问,彻底撕破脸。小七啊,终究是横在她和皇帝之间的一根刺,扎伤了皇帝,也扎伤了她自己....这就是哀家的杀人诛心之局。”太后笑道。
“太后胸有丘壑,臣妾拜服。”甄嬛道。
“你还太年轻,须知,有时候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不过也算你机灵,知道让人把画放在淳亲王的书案上,通过淳亲王之手给宜修,哀家的本意是直接给宜修的,如今看来,你的法子倒是更妙。”太后赞许道。
“都是太后教得好,只是臣妾想,若是直接给了皇贵妃,她必定起疑,若是过了淳亲王的手,皇贵妃便是想的透彻,看到儿子思念父亲的样子,也定会去走上一遭的,所谓慈母之心,便是如此。”甄嬛笑道。
“你这丫头,倒是会揣测人心….心也够狠的....哀家喜欢。”太后笑了。
“谢太后赏识。”甄嬛笑道。
“如今后宫最大的麻烦解决了,你也该趁机抓住皇帝的心,允诺你的,哀家定不会食言,你也是一样。”太后道。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甄嬛笑的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