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没有回头,只从喉间逸出一个低沉的单音:“进。”
马忠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他亦是一身孝服,面容憔悴。
他走到书案前几步远处便停下,垂首低声道:“公子,方才老奴整理书房暗格,发现了一封…………….…一封月前从尼山书院加急送来的密信。当时公子您已离府北上,待到公子回府时又……又。”
“老奴一时疏忽,竟未能及时呈给公子,方才才想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惶恐和自责。
“尼山书院?马石的密信?”
马文才猛地睁开眼,倏然转身!
那双死寂的眸子瞬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住马忠,“信在何处?”
马忠被那目光慑得一颤,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封口完好的信封,双手奉上后退了出去。
马文才迅速拆开火漆,抽出信笺,目光如电扫过那熟悉的、属于马石冷硬笔迹的寥寥数行字。
随着阅读,他脸上的麻木平静被彻底打破,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信上赫然写着:“祝小姐遭遇专业匪徒追杀,险死还生。梁书生对祝小姐的身份似有所察,近日常伴左右。属下重伤,恐护卫不周,伏请公子速决!”
“身份泄露…………..专业匪徒…………..追杀…………”
马文才捏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离开尼山才多久?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留下马石足以护她周全!
却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惊变!
祝英台险些丧命!
而梁山伯…………他竟在那个时候………….常伴左右?
后怕、愤怒、嫉妒、以及一种被严重挑衅的暴戾,在内心深处般疯狂滋长。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紫檀木书案上,案上的笔架砚台随之剧烈一震!
“好……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寒意。
“我不在,什么魑魅魍魉都敢跳出来了!”
他猛地站起身,孝服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冷风。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书房内陷入一片昏暗。
唯有他眼中那簇复仇与暴戾的火焰,在黑暗中灼灼燃烧,亮得骇人。
书房内死寂无声,唯有马文才粗重的呼吸声和指尖捏紧信纸发出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观砚!”他猛地开口,声音嘶哑冰冷,如寒冰。
一直守在门外,因听到屋内动静而忐忑不安的观砚立刻推门而入,垂首应道:“公子。”
“点灯。”
马文才命令道,自己则缓缓坐回太师椅中,将身体深深陷入阴影里。
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烛火亮起,驱散了书房的昏暗,却驱不散马文才周身的寒意。
他盯着跳跃的火焰,脑中飞速运转。
马石的信是月前发出的,那时他正要前往太原寻血灵芝。
信中提到“专业匪徒”、“身份泄露”,这绝非寻常争斗!
是针对祝英台身份的阴谋?
还是……冲着他马文才来的?
毕竟,他离开前对祝英台的维护,在书院并非秘密。
而梁山伯……“常伴左右”这四个字,像根毒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在他缺席、祝英台最脆弱的时候,是那个寒门学子陪在她身边?
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觊觎、甚至可能触碰的强烈不适感和嫉妒,几乎让他失控。
但很快,更深沉的疑虑压过了个人的情绪。
母亲的中毒,尼山的追杀……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如此接近,是巧合吗?
而那些追杀祝英台的“专业匪徒”,其训练有素的程度,也远超普通贼寇。
难道……这背后有一只更大的黑手,在同时针对他马文才和他所在意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观砚。”
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却比之前更加冰冷,“立刻去查,我离开尼山后,书院内外有何异常?……任何可能与北方有牵扯的人或事。第二,处理好后续,择日启程回尼山书院。”
“是!公子!”
观砚感受到公子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杀意,心头凛然,立刻领命而去。
书房内又只剩下马文才一人。
他拿起那封密信,又仔细看了一遍,目光最终落在“梁书生似有所察”这几个字上。梁山伯……他知道了什么?是真的有所察觉,还是……马石的一种委婉说法?以马石的谨慎,若非有确凿迹象,绝不会在密信中提及。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母亲病情稳定后,慢慢筹划,以更圆滑、更不易察觉的方式让祝英台认清现实,心甘情愿地来到他身边。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
母亲猝然离世,祝英台身陷险境,还有个梁山伯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尽快处理好杭州的后续,然后……….立刻返回尼山!
他要去亲眼确认祝英台的安危,要去查清追杀的真相,也要去……….会一会马石信中那个“常伴左右”的梁山伯!
任何可能威胁到他计划、触碰他底线的人,都必须清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孝服的衣袂。
夜空漆黑,无星无月,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母亲的仇要报,尼山的隐患要除,而祝英台……他绝不会放手!重生一世,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任何珍视之物!
所有挡路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
与此同时,远在尼山书院。
夜色中的书院一片宁静,与杭州太守府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祝英台的房间里,银心正一边为她铺床。
一边絮叨:“小姐,今日梁公子送来的那本诗集注释可真详细,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祝英台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卷书,闻言微微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