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内的杀局如同骤然收紧的绞索,那职业杀手首领的淬毒短刃招招不离要害,划出的幽蓝弧线带着死亡的尖啸,配合着棚外树林中不时精准射来的、力道强劲的淬毒弩箭,将徐逸风团队五人死死压制,逼入了退无可退的绝境。赵莽和夏侯琢拼死抵挡,一个凭藉着蛮勇与一身横练功夫硬抗,一个依靠精妙身法与暗器周旋,但身上都已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淋漓,气息粗重,在对方默契而凌厉的围攻下,已是险象环生,左支右绌,败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绝不能困死在这里!”徐逸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茅草棚柱,剧烈的喘息牵动着受损严重的经脉,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眩晕,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急速扫过这混乱而致命的战场,越过厮杀的众人,投向茶棚后方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就在不远处,一座依着矮丘而建的废弃建筑的轮廓,在清晨稀薄的雾气与林木掩映中若隐若现,那翘起的飞檐和残破的墙体,依稀可辨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往那边退!利用那里的地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向那个方向。
夏侯琢闻言,眼角余光一瞥,立刻会意。那是眼下唯一可能扭转被动挨打局面的地方!他猛地一咬钢牙,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疯狂催动,右手在腰间一抹,最后几枚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飞蝗石”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呈品字形射向那杀手首领的上中下三路,逼得对方不得不回刃格挡,攻势为之一滞!同时,他嘶声对如同困兽般的赵莽喊道:“莽夫!别缠斗!撞开后面,开路!”
赵莽早已杀得眼红,听到号令,想也不想,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竟不再理会身旁掠过的刀光,全身肌肉贲张至极限,低下头,将全身重量和气力集中于肩胛,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朝着茶棚后方那看似最薄弱的、由茅草和细木棍扎成的墙壁,狠狠撞去!
“轰隆——!咔嚓!”
一声巨响,伴随着木料断裂和茅草纷飞的声音,那面墙壁被他硬生生撞开一个足以容人通过的大洞!破碎的草杆和木屑如同雨点般落下。赵莽自己也因这猛烈撞击而一阵气血翻腾,但他毫不停歇,顺手抄起地上一条结实的柏木长凳,舞动起来,如同风车,格挡开从背后树林中射来的两三支冷箭,朝着破洞外大吼:“快!跟我走!”
夏侯琢见状,立刻闪身,一手拉住惊魂未定的蔡若兮,一手提起几乎瘫软的陈文,厉声道:“走!”蔡若兮则奋力搀扶起几乎脱力的徐逸风,小栓子依旧是一副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模样,紧紧跟在最后。几人不敢有丝毫迟疑,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从那个破洞钻了出去,暴露在茶棚后方相对开阔、但也更无遮拦的荒地上。
那杀手首领眼见猎物要逃,眼中杀机大盛,冷哼一声,短刃在掌心一转,身形如鬼魅般紧随其后,从那破洞中疾射而出!与此同时,外面的树林中,也如同响应召唤般,窸窸窣窣地窜出三四名身着紧身黑衣、面蒙黑布、手持造型精巧、弩臂上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劲弩的杀手,他们动作迅捷如豹,一声不吭,立刻分散开来,呈半包围态势,一边以弩箭精准点射,阻滞众人的逃跑速度,一边迈开脚步,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
一时间,这支狼狈的小队陷入了更为凶险的境地。他们暴露在空旷地带,身后是武功高强的杀手首领和数名训练有素的弩手。尖锐的箭矢撕裂空气,不时从耳边“嗖嗖”呼啸而过,带着死亡的气息,深深钉入身旁的树干,激起一片木屑,或者射入他们脚边的泥土,留下一个个幽深的小洞。赵莽怒吼连连,将那条柏木长凳舞得密不透风,拼命挡下大多数射向队伍后方的弩箭,但箭矢力道极强,震得他虎口发麻,木凳上也很快布满了箭孔和裂痕,他宽阔的后背和手臂上,又被划开了几道深浅不一的血口,鲜血染红了破烂的号衣。夏侯琢则护在侧翼,凭借超卓的轻功和敏锐的预判,带着蔡若兮和陈文做着之字形规避,他手中最后几枚小巧的飞针不时射出,虽未能毙敌,却也成功干扰了对方弩手的瞄准,为队伍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他的左臂旧创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下,脸色因失血和内力消耗而变得苍白。
徐逸风几乎是被蔡若兮半拖半抱着前行,他感觉自己的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双腿软得像棉花,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小栓子则跑得跌跌撞撞,不时发出惊恐的呜咽,好几次差点摔倒,却又总能“幸运”地跟上队伍。
短短百余步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而致命。终于,他们踉跄着冲进了那座山神庙残破不堪、只剩半人多高的院墙。庙宇本身更是破败,腐朽的木门歪斜地挂在一侧,窗棂早已不知去向,屋顶塌陷了大半,露出根根黝黑的椽子瓦蓝的天空,泥塑的山神像色彩斑驳脱落,半边脸都已不见,身上挂满了蛛网,神台前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兽的粪便。一股陈腐、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这残存的砖石墙壁、粗大的立柱以及那尊巨大的神像,总算为他们提供了些许宝贵的掩体。
“快!依托神像和柱子防守!节省力气!”徐逸风被蔡若兮搀扶着,背靠着冰冷积尘的香案滑坐在地,急促地下令。他的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蜡黄的脸色泛着一种不祥的死灰。仅仅是刚才那段逃亡和此刻的发号施令,已经将他最后一丝精力榨取殆尽,濒临油尽灯枯的边缘。
杀手们行动极其迅捷,几乎在他们刚刚稳住阵脚的瞬间,便已追至庙外,将这座小小的山神庙团团围住。那首领眼神冰冷,没有任何废话,只是果断地一挥手!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破空声再次响起,如同索命的毒蜂,从没有门窗遮挡的洞口、从屋顶的破洞,从四面八方攒射而入!箭矢钉在砖石柱子上发出“咄咄”的闷响,射入腐朽的木料中发出“噗噗”的声音,甚至有几支擦着神像飞过,带起簌簌落下的泥土。众人被这猛烈的远程火力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只能紧紧蜷缩在掩体之后,赵莽更是将那张快要散架的木桌残骸也拖了过来,勉强增加一点防护。
几轮箭雨压制后,那首领见庙内没有反击,眼中寒光一闪,再次挥手!三名手持钢刀或短叉的杀手,配合着门外两名弩手的掩护,如同猎豹般从正门和两侧的窗口同时迅猛攻入!他们步伐矫健,眼神锐利,进攻路线刁钻,彼此间配合默契,刀光叉影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显然打算一鼓作气,将因守在此地的目标彻底歼灭!
“拼了!”赵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掩体后猛地跃出,手中那柄夺来的、刃口已经崩缺的钢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向从正门冲入的两名杀手!他招式毫无花巧,只有纯粹的力量与速度,刀风呼啸,竟是以攻代守,硬生生将对方逼退一步!但另一名杀手的短叉却如同毒蛇出洞,趁机刺向他的肋下!赵莽躲闪不及,只能勉强扭身,让短叉在腰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他痛得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停,反手一刀劈向那使叉杀手的手臂!
另一侧,夏侯琢也同时迎上了从侧窗突入的一名持刀杀手和另一名试图绕后偷袭的敌人。他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残破的庙柱间穿梭,流云掌法时而轻灵飘逸,时而凝重如山,掌影翻飞,勉强挡住两人的攻势。但他内力消耗巨大,左臂伤口不断淌血,严重影响了他的平衡和发力,每一次对撞都让他气血翻腾,嘴角已然溢出了一丝鲜血,步伐也开始凌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蔡若兮手持那根尖利的银发簪,如同守护雏鸟的母雀,死死挡在昏迷边缘的徐逸风身前,尽管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握着发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退缩。陈文早已吓破了胆,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神像底座后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头都不敢抬。
眼看赵莽和夏侯琢的防线在对方默契而凶狠的攻击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突破,一旦防线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徐逸风背靠着香案,看着赵莽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看着夏侯琢苍白的脸和淋漓的鲜血,看着蔡若兮那决绝而单薄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灼烧!他不能!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愿意为他舍生忘死的同伴,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惨死在这荒山破庙之中!
一股决绝的意念,如同最后的星火,在他近乎枯竭的意志中点燃!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股钻心的剧痛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上脑海,这极致的刺激,竟真的从那如同死寂沙漠般的丹田最深处,强行挤压出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流!这气流细若游丝,沿着那些受损严重、如同干涸龟裂河床般的经脉,开始了一种近乎自毁般的、艰难而痛苦的运行!与此同时,他以全部的心神,疯狂地沟通着紧贴胸口、正传来一阵阵异常灼热的黑石!
“嗡……”
黑石似乎清晰地感应到了宿主这股不惜与敌偕亡的决死之心与守护之念,内部那缕融合了白马寺佛光、醇厚祥和的温热能量骤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活跃、奔腾起来!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滋养,而是主动地、汹涌地与他强行提起的那丝微弱内力尝试融合!
下一刻,异变陡生!
没有白马寺地宫时那煌煌如日、普照四方、净化一切的万丈佛光,只有一层淡薄得几乎肉眼难以察觉、若有若无的、带着微弱檀香与古老禅唱气息的淡金色光晕,以盘坐于地的徐逸风为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漾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向四周荡漾开来!
这光晕范围很小,仅能笼罩大半个残破的庙堂,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其威力也远不及地宫之时,但对于那些明显修炼了阴邪诡异功法、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们来说,这微弱的光晕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冲在最前面、正准备对夏侯琢下杀手的两名杀手,被这淡金色的光晕波纹扫中,动作瞬间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他们眼中原本冰冷嗜杀的光芒被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所取代,仿佛体内的邪功内力受到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压制、净化甚至反噬,运转顿时变得晦涩不堪!就连从庙外射入、试图穿过光晕区域的弩箭,其速度也似乎肉眼可见地慢了一线,箭镞上那幽蓝的毒光在淡金光芒的映照下,也明显黯淡、摇曳了几分!
“就是现在!动手!”夏侯琢和赵莽都是身经百战、对战机把握极其敏锐之辈,岂会错过这徐逸风以生命为代价创造出的、转瞬即逝的绝佳机会!
夏侯琢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发出一声清越的叱咤,一直扣在指间舍不得动用的最后三枚三棱透骨钉,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他全部的恨意与希望,化作三道几乎看不见的乌光,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两名因功法受制而动作僵硬、心神恍惚的杀手的咽喉!
“噗!噗!”
两声轻微的利器入肉声响起,那两名杀手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茫然,双手徒劳地捂住鲜血汩汩涌出的伤口,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软软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赵莽更是狂性大发,如同被彻底解放了凶性的受伤猛虎,他完全放弃了防守,硬顶着旁边杀手劈来的一刀(刀锋深深嵌入他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醋钵大的铁拳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一拳轰碎了正面对手的胸骨!那杀手胸骨尽碎,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倒飞出去!赵莽看也不看,反手夺过那嵌入自己肩胛的钢刀,不顾喷涌的鲜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狠狠一刀,将那名砍伤他的杀手从头到胸,几乎劈成了两半!热血如同喷泉般溅了他满头满脸,使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那杀手首领见势不妙,自己带来的精锐手下转瞬间竟折损大半,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厉色!他死死盯住了那个盘坐于地、脸色金纸、七窍中都开始渗出细细血丝、显然已到了极限的徐逸风!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这个源头,剩下的不足为虑!
他不再理会赵莽和夏侯琢,身形一动,如同鬼魅飘忽,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绕过了赵莽的拦截,手中那柄幽蓝短刃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徐逸风的心口!这一击,快!准!狠!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势在必得!
“休想!!”赵莽眼见徐逸风危在旦夕,目眦欲裂!他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挥刀格挡!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最本能、也是最惨烈的选择——弃刀,合身扑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用那宽阔如门板般的后背,硬生生地挡在了徐逸风与那柄致命短刃之间!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传来!
那柄淬毒短刃,毫无阻碍地、深深地刺入了赵莽的后背,直至没柄!锋利的刀尖甚至从他胸前透出了一小截,带着淋漓的鲜血!
赵莽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但他那双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力量,死死抓住了那杀手首领持刀的手臂和手腕,五指如同钢钩般嵌入对方肉中,让他一时无法抽刀后退!赵莽猛地扭过头,额头上青筋暴起,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对着挣扎着想要冲过来的夏侯琢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快!动手!别管我!!”
夏侯琢眼见此景,双眼瞬间赤红!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残存的所有内力孤注一掷地灌注于右掌,身影如一道闪电,挟带着无边的悲愤与杀意,一掌拍向那因手臂被锁、身形受制而空门大露的杀手首领后心要害!这一掌,是他平生功力所聚,掌风凌厉如刀,竟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那杀手首领感受到背后致命的威胁,不得已,只得放弃抽刀,强行拧身,回掌相迎,试图抵挡这含怒一击!
“嘭——!!!”
双掌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夏侯琢只觉得一股阴寒歹毒的内力如同毒蛇般顺着手臂经脉窜入体内,他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庙柱上,滑落在地,一时挣扎不起。
而那杀手首领也不好受,他仓促回掌,功力未能尽提,又被赵莽死死锁住一臂,身形不稳,硬接了夏侯琢这搏命一掌,只觉得一股刚猛灼热的劲力透体而入,震得他五脏六腑如同移位,气血翻腾如沸,喉头也是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更麻烦的是,他的手臂依旧被濒死的赵莽以蛮力死死锁住,一时竟挣脱不得!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徐逸风强行维持那简化版的“净邪佛光”也已到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那层淡薄的金色光晕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骤然消散无踪!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体内那强行提起的微弱内力瞬间溃散,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块状的鲜血,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扑倒在地。
“逸风!!”蔡若兮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将昏迷不醒的徐逸风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她颤抖着手,徒劳地试图擦去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检查着他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
就在这所有人都因徐逸风昏迷、赵莽重创、夏侯琢倒地而陷入巨大混乱与悲痛的之际!
庙外,最后一名一直游离在战圈之外、手持劲弩、如同毒蛇般冷静寻找机会的杀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绝佳的时机!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庙墙的一个缺口处,冰冷的弩箭稳稳地瞄准了倒在地上、毫无防备的徐逸风的后心!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一支淬毒的弩箭,脱离了弩槽,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带着致命的精准,射向目标!
眼看徐逸风就要被这支冷箭夺去性命!
一直躲在神像后、抱着头瑟瑟发抖、仿佛已经被彻底吓傻的小栓子,突然在这个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猛地扑倒!而他扑倒的方向,不偏不倚,恰好重重撞在了正抱着徐逸风哭泣的蔡若兮的肩膀上!
蔡若兮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抱着徐逸风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踉跄着挪动了足足半尺的距离!
“嗖——!”
那支致命的毒弩,带着一丝阴冷的寒意,擦着徐逸风的衣袖边缘射空,“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他们刚才位置后面的土地里,箭尾兀自剧烈地高频颤动着!
那名放冷箭的杀手显然没料到这“意外”的发生,不由得一愣。就在他这微微一愣神的功夫,那边挣扎着半跪起来的夏侯琢,眼中寒光一闪,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掷出了身上最后一枚、平时把玩用的边缘磨得锋利的金钱镖!
“噗!”
金钱镖精准地射入了那杀手扣动弩机的手腕!杀手吃痛,闷哼一声,手中的劲弩“哐当”掉落在地。
此时,庙内的最终搏杀也分出了胜负!那杀手首领因手臂被赵莽死命锁住,又硬接了夏侯琢一掌,内息紊乱,行动受限。而赵莽,凭借着一股超越极限的蛮勇和生命力,竟在弥留之际,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双臂肌肉如同虬龙般鼓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硬生生将那首领被锁住的手臂骨骼扭断!
“啊——!!!”
杀手首领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抵抗能力。赵莽趁此机会,抬起沾满血迹和泥土的右脚,用尽最后力气,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那首领的心窝要害!
“嘭!”
首领如同被抛出的破麻袋,口中喷着血沫,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残破不堪、早已摇摇欲坠的庙墙之上!
“轰隆!”
本就脆弱的墙体被他这一撞,塌陷了一大片,砖石碎块将他大半个身子都掩埋了进去,尘土飞扬,也不知是死是活。
庙内仅存的那名持刀杀手,见首领败亡,同伴尽殁,顿时斗志全无,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虚晃一刀,转身就想从窗口逃走。却被强忍剧痛、挣扎着站起的夏侯琢,捡起地上一柄掉落的短叉,奋力掷出,贯穿了后心,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战斗,终于惨烈地结束了。
荒庙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败窗洞发出的呜咽声,以及庙内幸存者们粗重、艰难而痛苦的喘息声。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硝烟(来自弩箭发射后的味道)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夕阳那如同鲜血般凄艳的光芒,透过屋顶巨大的破洞和没有窗棂的窗口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杂物和溅落血迹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斑。光与影,红与黑,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惨烈、悲壮而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地狱图景。
赵莽背上插着那柄致命的短刃,刀身几乎完全没入体内,他靠着那尊斑驳的山神像底座,缓缓地坐倒在地,头颅无力地垂下,兀自发出拉风箱般沉重而艰难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身下的地面迅速被染红了一大片。夏侯琢瘫坐在不远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灰败如同金纸,他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颤抖着先给自己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又挣扎着想去查看赵莽的伤势,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悲痛。蔡若兮依旧紧紧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徐逸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膝上,泪水无声地肆意流淌,混合着血和灰,在她秀美的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衣角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一遍遍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哽咽而绝望。陈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从神像底座后面窥视着庙内的惨状。当他看到满地姿态各异、死状凄惨的尸体,看到赵莽背上那柄触目惊心的短刃和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泊,看到夏侯琢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淋漓的伤口,看到昏迷不醒的徐逸风和泪流满面的蔡若兮时,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因为腹中空空,只能吐出一些酸水,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如此血腥残酷的杀戮,眼前的景象如同噩梦,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小栓子则依旧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在两膝之间,只露出乱糟糟的头发顶,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不知是真的被这修罗场般的景象吓坏了,还是在无声地宣泄着别的什么情绪。
残阳如血,将那凄艳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充满死亡与悲伤的破庙之中,仿佛为这场惨烈的战斗涂上了一层悲壮的油彩。他们虽然凭借徐逸风关键时刻的决死一搏、赵莽的舍身守护、夏侯琢的拼死反击以及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全歼了这批“影之目”派来的精锐杀手,但自身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徐逸风昏迷不醒,内力反噬,伤势不明;赵莽身负致命重伤,命悬一线;夏侯琢内力耗尽,旧伤叠加新创,几乎失去战斗力;蔡若兮心力交瘁;陈文惊吓过度;唯一看似“完好”的小栓子,也状态不明。不仅如此,他们所有的补给都在之前的逃亡和战斗中遗失殆尽,真正的弹尽粮绝,伤员累累。
夏侯朵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笨拙而急切地为赵莽处理着背上那最致命的伤口,试图暂时止住汹涌而出的鲜血,但他的手指却因为脱力和内心的焦灼而不断颤抖。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不尽快找到医术高明的大夫和安全的落脚点,赵莽绝难撑过今晚。他抬起头,望着庙外那轮正在群山之间缓缓沉落、将天际染得一片血红的夕阳,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忧虑与挥之不去的阴霾,他的声音因伤势和疲惫而沙哑不堪,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在问这残阳,又像是在问那未知的命运:
“黑影会……这……难道仅仅是个开始吗?”
荒庙寂寂,唯有风声呜咽,似在回应着他这无望的诘问。
(第15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