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那沉甸甸的金打火机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却压不住心口那块越来越沉的巨石。
赵德坤死了,这打火机是他临死前唯一留在现场、又被王莽匆匆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这里面肯定有鬼!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夏。这丫头心思细得像头发丝儿,又有一双能在灰尘里找出针尖儿的眼睛,眼下这死局里,能解开这金疙瘩谜团的,也只有她了。
他揣着打火机,像揣着一颗随时会炸的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直奔林夏那间堆满资料、飘着油墨和咖啡味儿的小宿舍。
推开门,林夏正埋首在一堆旧报纸里,头发随意挽着,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熬夜布着些红血丝。
陈默也不废话,直接把那金光闪闪的打火机“啪”地一声按在她面前的旧报纸上,油墨字迹都被震得跳了一下。“帮我看看,这玩意儿,赵德坤的遗物,王莽硬塞给我的,总觉得不对劲。”
林夏放下笔,拿起打火机,入手的分量让她眉头轻轻一蹙。她没急着打火,而是像鉴赏一件古董瓷器,对着灯光仔仔细细地端详。
指尖一点点摩挲过冰凉的金属机身,感受着那些细微的纹路和接缝。底部那个用来调节火焰大小的旋钮引起了她的注意。
黄铜材质,本该圆润顺滑,可她试着拧了一下,手感却异常滞涩,像是生了锈,又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卡着,转动起来特别费劲,完全不像这种高级货该有的顺畅。
“这旋钮有问题,”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太涩了,感觉里面有东西。”陈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凑得更近:“能弄开吗?”
林夏没说话,转身在她那个塞满各种小工具的铁皮铅笔盒里翻找起来,很快挑出一根极细的钟表起子,还有一枚尖头镊子。
她把打火机固定在桌上,屏住呼吸,将起子尖小心翼翼地插进旋钮底座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里,手腕极其稳定地施加着巧劲。
陈默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那小小的旋钮。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铅笔盒里其他工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林夏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额前几缕碎发垂落下来也顾不上去拂。终于,“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旋钮底座被撬开了一条缝!她用镊子尖探进去,轻轻一拨,一个小小的、被油纸紧紧包裹的圆柱体滚落出来。
“胶卷!”陈默失声低叫出来。林夏用镊子夹起那卷微缩胶卷,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要细,卷得紧紧的,像一粒黑色的米。她飞快地收拾起桌上的杂物,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蒙着红布的手电筒——那是她平时在暗房冲洗照片用的简易光源。
宿舍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一片压抑的黑暗,只有那蒙着红布的手电筒散发出微弱而诡异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一小块地方。
林夏的动作快而精准,显影液、停影液、定影液的小碟子一字排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化学药水特有的刺鼻气味。她用镊子夹着那卷微型胶卷,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在药水中浸润、漂洗。
陈默站在她身后,黑暗中只能看到她专注的侧影和那双在红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每一次药液的晃动都牵扯着他的神经。
时间在药水的气息和黑暗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终于,林夏用镊子将湿漉漉的胶卷夹起,凑到红布手电筒的光源前,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微弱的光线下,胶卷上那些细微的影像如同沉在水底的秘密,一点点显露出轮廓。她看了很久,眉头越拧越紧,脸色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
“是什么?”陈默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林夏深吸一口气,放下胶卷,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凝重和愤怒:“是旧文件……关于县一中现在那块地的!”
她指向胶卷上显影出来的模糊字迹,“87年,县国营红星陶瓷厂的一份秘密报告……上面说,当年厂里为了省钱,偷偷把一种叫‘钍矿渣’的剧毒废料,直接埋在了厂区地下!
那东西……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像看不见的瘟疫,能钻进人的骨头里,让人得上治不好的怪病,手脚变形,骨头脆得像烂木头,连生下来的孩子都可能畸形……最可怕的是,这东西的毒性,几百年都散不掉,比封建王朝活得还久!”
她的指尖划过胶卷上另一处显影的地图简图,停在靠近操场边缘的一块区域,指尖微微颤抖,“报告特别警告,绝对不能深挖,尤其是厂区东边,靠近现在一中操场的那片地方!埋得最深、最集中!那下面……根本不是什么能让学生们跑跳的土地,是埋着吃人骨头的毒窝!”
林夏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陈默的心脏。县一中!成千上万孩子读书的地方!操场上每天奔跑跳跃的身影!
他猛地想起那些被赵德坤、王莽之流极力推动的“县中扩建工程”,那些打着改善教学环境旗号、在操场上轰然作响的挖掘机……他们哪里是在建学校?他们是在亲手打开一个埋藏了几十年的、装着恶魔的潘多拉魔盒!用孩子们的健康和未来,去换取他们的黑心钱!
难怪工程推进得那么急,难怪稍有质疑的声音就被强力压下!原来他们要掩盖的,不仅仅是盗墓走私,还有这深埋地下、足以毁灭一城未来的剧毒秘密!
陈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冰冷的金打火机仿佛在灼烧着他的皮肤。
赵德坤临死前留下这个,王莽又像烫手山芋一样塞给他……这哪里是什么打火机,分明是点燃引信的火种!
他眼前仿佛看到操场上飞扬的尘土下,无形的毒瘴正悄然升腾,孩子们天真的笑声被病痛的呻吟取代……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紧接着,是焚尽五脏六腑的狂怒!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桌上那卷还带着药水湿气的微型胶卷,像抓住了一条剧毒的蛇,又像抓住了一把能斩断这滔天罪孽的利刃。
黑暗的宿舍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林夏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他撕下了墙上日历的一页,动作带着一种毁灭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