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的山风裹着碎石打在孙悟空的金箍棒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他单膝跪在紫霞身侧，左手仍紧握着她的手腕——方才邪神爆炸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护在臂弯里，此刻指腹还能触到她魂体表面那层若有若无的凉意。
紫霞那句\"棒下生花\"的轻语还在他耳边飘着，他却不敢低头看她，目光死死锁着洞顶那团正在消散的黑雾残片。
\"这个太古邪神并不是真正的敌人，他只是被控制的傀儡。\"
女娲的声音像一片浸了水的羽毛，轻轻落在寂静里。
孙悟空这才注意到她靠在洞壁上的身影——补天石的碎片还黏在她染血的衣襟上，原本温润的肌肤此刻泛着青灰，连眼尾的朱砂痣都褪成了淡粉。
她抬手按住心口，黑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却仍直起脊背：\"当年我封混沌能量入石猴体内时，曾在本源里见过类似的......寄生纹路。\"
禺狨王突然咳嗽起来。
他原本撑在地上的右手掌心里，那些扭曲的血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血色中又渗出点点金芒，像是被揉碎的星子。
听到女娲的话，他闭了闭眼，因果线从指尖重新抽回识海，额角青筋暴起：\"我探到三条被截断的因果链。\"他抬起沾血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三道淡青色的光痕，\"一道连向归墟海眼的镇压封印，一道缠在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核上......\"最后那道光痕突然炸成碎片，\"第三道......\"他喉结动了动，\"连向你。\"
最后两个字像一记闷棍砸在孙悟空天灵盖上。
他猛地转头，金箍棒在掌心攥得发烫，紫霞的手被他带得晃了晃，却仍温温柔柔地覆上他手背：\"大圣，我不疼。\"
\"莫慌。\"通天教主的声音从洞角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那团残留的幽光前，道袍下摆沾着碎石渣，却仍端得一派从容。
他屈指弹了弹那团光，幽光里立刻浮起几缕暗纹，\"当年我在混沌裂隙见过一尊残魂，说自己曾是......\"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孙悟空紧抿的嘴角，又落在紫霞眉间那点和他如出一辙的朱砂上，\"罢了，有些事得用棒尖挑开才够痛快。\"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杨戬猛地攥紧三尖两刃刀，第三只眼的位置突突直跳——方才那声穿透灵魂的惨叫后，他的天眼就像被泼了盆污水，此刻正缓缓渗着血丝重新清明。
他半蹲着挪到洞口，衣甲摩擦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鬼旗......\"他突然屏住呼吸，\"旗面上的咒文在倒转。\"
众人这才注意到洞外的异状。
原本惨白的鬼旗正泛起青灰色，旗面上那些被抽干的血色竟顺着旗杆倒流，在地面汇集成细小的血河，沿着山岩缝隙往深处钻。
牛魔王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原本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右手死死掐住左臂——那里有道青黑色的咒印正在啃噬他的皮肤，\"那血......\"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往幽冥入口流。\"
镇元子始终没说话。
他站在离众人稍远的地方，左手轻抚着怀中的天地宝鉴，青铜镜面浮起层层水纹，倒映出九世轮回的碎片：有孙悟空在花果山跳涧的身影，有禺狨王在三十三天外推演星轨的侧影，甚至还有方才邪神消散时那团淡金光芒的残影。
他突然捏紧宝鉴，指节发白：\"轮回盘转得太快了。\"宝鉴表面裂开一道细缝，\"这一世的因果，要被扯碎了。\"
孙悟空终于低头看向紫霞。
她的魂体还带着方才爆炸后的虚浮，发梢还飘着几缕黑雾，但眼底的星光比五百年前在水帘洞初见时更亮。
他喉结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却听见禺狨王低低的叹息：\"真正的敌人隐藏在更深的地方，他的力量比太古邪神更加强大。\"
\"能有多强？\"孙悟空开口时，声音比他想象中更哑。
他站起身，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棒尖挑落肩头的碎石，\"当年闹天宫时，十万天兵的刀枪架在脖子上，我也没弯过腰。\"他望向洞外翻涌的血河，眼底的火越烧越旺，\"这回......\"他转头看向女娲，又扫过禺狨王、通天教主，最后落在杨戬重新亮起的天眼上，\"咱们一起掀了这棋盘。\"
紫霞笑着站起来，伸手替他拂去脸上的血渍：\"我陪你掀。\"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亮了一瞬。
他猛地转头看向血河消失的方向，天眼深处闪过一道金光——那是他作为天道执行者，最后一道未被污染的监察符文。
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指尖轻轻按在天眼上，低声道：\"我好像......\"
洞外的血河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众人的目光被那声响扯过去时，谁都没注意到镇元子手中的天地宝鉴，正从细缝里渗出一滴漆黑的血珠，落在他脚边，瞬间腐蚀出个焦黑的小坑。
杨戬的天眼亮得更盛了。
他握紧三尖两刃刀，站起身时甲胄铿锵，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震颤：\"我找到了......\"
杨戬的第三只眼在血河尖啸中突然迸出刺目金光，金纹顺着眉骨爬至鬓角，连眼尾都泛起灼烫的红。
他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背青筋暴起，甲胄上的云纹被金光映得发亮：\"找到了！\"他的声音像淬了雷火，震得洞壁石屑簌簌坠落，\"那股力量的源头——\"他侧身指向洞穴深处，天眼光芒如剑刺破黑暗，\"在最里层祭坛！\"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了半圈，棒身嗡鸣震得指尖发麻。
他望着杨戬指的方向，喉结动了动——那里有腐臭的血气正顺着岩缝渗出，混着若有若无的梵唱，像极了当年在幽冥界听过的往生咒。
紫霞的手还攥在他腕间，魂体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髓，却让他心口烧得更烈。
他想起方才邪神爆炸时紫霞替他挡下的那道黑芒，想起她魂体上至今未消的焦痕，指节骤然收紧：\"走。\"他声音粗哑，却像擂响的战鼓，\"不能让那东西多喘一口气。\"
禺狨王的因果线早就在前方织成淡青网。
他擦了擦掌心未凝的血珠，抬脚时鞋跟碾过一块带血的碎石——那是方才血河倒流时溅出的，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祭坛方位在归墟海眼的地脉延长线上。\"他边走边说，指尖轻触洞壁，石面立刻浮现出星图投影，\"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核能量正在往那里汇聚，像是......\"他突然顿住，星图里一颗暗星猛地炸开，\"像是在给什么东西充能。\"
女娲捂着心口的手垂了下来。
她衣襟上的补天石碎片泛着幽蓝微光，原本青灰的皮肤此刻竟透出病态的粉红——那是混沌能量在她体内翻涌的迹象。
她望着孙悟空的背影，喉间腥甜上涌，却硬是咽了回去。
五百年前在娲皇宫，她将混沌本源封入石猴体内时，曾在本源深处见过一道黑影，此刻那黑影的轮廓正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清晰。
她攥紧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有些真相，她本想等紫霞魂体稳固后再讲的。
通天教主走在最后。
他道袍的广袖扫过洞壁，沾了满袖湿滑的血渍，却恍若未觉。
方才在洞角时，他本想说出那尊残魂的来历——那残魂曾说自己是\"被混沌父神剥去灵智的守墓人\"。
可当他看见紫霞眉间的朱砂痣与孙悟空如出一辙时，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此刻他望着祭坛方向翻涌的血气，突然低笑一声，袖中诛仙剑纹微微发烫：\"倒要看看，这尊'父神'，可敢接我半口剑炁。\"
牛魔王走得最艰难。
他左臂的咒印已经啃噬到肩骨，每走一步都像有万千细针在骨髓里攒动。
但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
方才血河倒流时，他瞥见血里浮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那是幽冥界大判官的脸。
他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火焰山，铁扇公主替他包扎刀伤时说的话：\"你这脾气，迟早要撞在更硬的铁板上。\"此刻他望着孙悟空的背影，喉间滚出一声闷吼，咒印竟被震得淡了三分。
镇元子落在队伍中段。
他怀中的天地宝鉴不断震颤，青铜表面的水纹已经变成漩涡，九世轮回的碎片在漩涡里疯狂旋转。
方才那滴黑血腐蚀出的小坑还在脚边，此刻正往外渗着缕缕黑烟，与祭坛方向的血气遥相呼应。
他低头凝视宝鉴，镜中突然映出孙悟空持棒劈向黑影的画面，可那黑影的脸却被一团黑雾遮住，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力都看不清。
他攥紧宝鉴，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镜面上，漩涡竟诡异地静止了一瞬——镜中黑影的指尖，似乎也沾着同样的血。
紫霞始终没松开孙悟空的手。
她的魂体在血气里有些虚浮，发梢的黑雾却比之前淡了许多。
她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五百年前在水帘洞，他也是这样攥着金箍棒说\"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此刻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魂体传来，比当年更烫，也更稳。
她轻轻踮脚，在他耳边低语：\"要是那东西敢伤你......\"她顿了顿，眼尾弯成月牙，\"我就用你的棒尖，在它心口开朵最艳的花。\"
洞穴越走越窄，岩壁上的血痕却越来越清晰。
杨戬的天眼始终亮着，金光照出前方拐弯处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已经风化的古篆，正是\"祭\"字。
他回头示意众人停步，三尖两刃刀轻轻点在石门上，门内立刻传来类似心跳的闷响。
\"到了。\"他说，声音比之前沉了几分。
孙悟空松开紫霞的手，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满花。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那心跳声里有对紫霞的担忧，有对盟友的信任，更有五百年前被压在五行山下时，刻在骨血里的不甘与倔强。
他深吸一口气，棒尖抵住石门，回头看了眼众人：
\"掀棋盘的时候，到了。\"
石门在金箍棒的震颤中缓缓裂开，霉味混着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
众人眯眼望去，只见门内空地上立着一座青铜祭坛，祭坛中央竖着块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在众人靠近时突然泛起幽光，裂纹里渗出的金光中，一行古篆缓缓浮现——
\"混沌父神，即将归来。\"
孙悟空的金箍棒\"当啷\"坠地。
他望着那行字，耳边嗡嗡作响，只听见紫霞倒抽冷气的声音，听见禺狨王因果线断裂的脆响，听见女娲补天石碎裂的轻鸣。
通天教主的诛仙剑纹在道袍下若隐若现，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咔\"地裂开第二道缝，牛魔王的咒印突然暴起，在臂上咬出个血洞。
而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石碑裂纹里渗出的金光中，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正缓缓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向孙悟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