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的夜风如刀,割在林昭湿透的衣衫上,布料紧贴皮肤,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碎的冰碴,顺着气管滑入肺腑,激起一阵阵寒栗。
远处湖面漆黑如墨,倒映着破碎的月影,仿佛深渊之口缓缓开合。
那百人齐诵“林昭”的魔音仿佛还没散尽,依旧在他脑海深处投下尖锐的阴影,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被那无形的声浪狠狠撞击,耳膜嗡鸣不止,颅骨内似有无数细针来回穿刺。
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干涩发烫,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试图将那股深入骨髓的战栗驱逐出去,指尖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他缓缓摊开手掌,那块古朴的黄铜怀表正静静躺在掌心,金属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触感冰凉如死物。
表盖上,那张曾一度清晰的人脸轮廓正在缓缓淡化,但那张开的口型,却分毫不差地复现着他方才力竭时的嘶吼——“我献祭清醒,换你们闭嘴!”声音仿佛仍在耳道中回荡,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就在这时,胸口的打卡器传来一阵无声的、灼热的震动,像是烙铁贴在皮肉上,烫得他肌肉一缩。
一行猩红的血字如烙印般浮现,烫得他皮肤微微刺痛,字迹仿佛在皮下蠕动:
【献祭3%基础理智,成功解锁天赋‘疯语回响·逆向污染’。】
【效果:你可以将接收到的精神污染进行逆向增幅,并指向污染源头或指定媒介。
持续时间:3小时。】
逆向污染?
林昭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前一黑,耳中响起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苏慕倒地时,那滴鲜血渗入残碑的画面——血珠坠落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嗒”声,如同钟摆敲响命运的刻度。
那一刻,他以为是苏慕的某个特质触发了仪式。
现在想来,他错了,错得离谱!
不是苏慕本人,是她的血!
她的血,就像一把钥匙,短暂地激活了那块残碑中沉睡的某种频率,与名为“镇狱丙一”的恐怖存在产生了共鸣!
而那个存在,那个藏在暗处的“它”,真正想要的,就是让“林昭”这个名字,被上百个活人同时、反复地呼喊!
这是一种点名,一种定位,一种来自深渊的签到仪式!
林昭撑着湿滑的草地,手掌按进泥泞,指尖触到碎石与腐叶,刺痛混着湿冷。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盖仍在微微发颤。
冷汗与湖水混杂着,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进衣领,留下一道道冰凉的痕迹。
但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刀,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它要的是‘林昭’被点名……”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癫狂的弧度,“可如果……那些点名的人,也变成了我的嘴呢?”
深夜的校医院隔离区,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惨白的灯光自走廊顶端洒下,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病态的铅灰色,墙壁上影子扭曲如鬼爪。
林昭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其间,橡胶鞋底贴着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绕过昏昏欲睡的值班护士,呼吸轻缓如游丝,鼻腔中却已先一步嗅到前方飘来的浑浊气息——那是汗液、药水与腐烂梦境混合的恶臭,带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
推开门的刹那,一股令人窒息的、混杂着呓语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黏腻地贴上他的脸颊,像一层无形的膜。
近百名在之前的事件中陷入梦游的学生,此刻正像一具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蜷缩在各自的病床上。
他们双目紧闭,眉头深锁,脸上交织着痛苦与茫然,嘴唇却在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整齐划一、宛如地狱合唱般的喃呢!
“林昭……林昭……林昭……”
这声音比在湖边时更近,更清晰,也更具穿透力。
它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耳道,震动鼓膜,像无数只黏腻的触手,试图搅乱他的思维,啃食他的理智。
林昭面无表情,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块方小雨从废墟中拾得的残碑碎片。
石片冰冷刺骨,边缘粗糙,划过掌心时留下细微的痛感。
他将这块石片缓缓贴近自己的耳侧。
瞬间,一道比那百人呓语更加古老、更加阴邪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潮湿的回响:
“饲主……终将……成为……饲料……”
果然如此!
林昭心中冷笑,牙齿咬紧,下颌肌肉绷成一条硬线。
这块碎片就是双向的信号塔,既能接收“镇狱丙一”的意志,也能将此地的“仪式成果”反馈回去。
他不再犹豫,猛地将残碑碎片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下一秒,他主动催动了体内尚未完全消散的焚心丹残余药力。
一股灼热的、撕裂般的剧痛从心脏处轰然爆发,沿着血管疯狂蔓延,仿佛有熔岩在经脉中奔流。
林昭的身体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但他眼中的疯狂之色却愈发炽盛,瞳孔深处似有火焰在燃烧。
以身为炉,以痛为火!
他强忍着那焚心蚀骨的痛楚,将这股力量作为引导,强行将刚刚解锁的“疯语回响”天赋尽数灌注到胸口的残碑碎片之中!
“嗡——!”
一声常人无法听闻的尖锐嗡鸣,自碎片中炸开,林昭耳膜剧震,鼻腔一热,一缕鲜血悄然滑落。
只见那碎片上原本暗淡的符文,竟像是被点燃的火药引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燃烧!
猩红的光芒取代了原先的幽暗,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颠覆意味的力量,通过这块被污染的“信号塔”,反向灌入了病房内的每一个人!
“啊——!”
百人齐声尖叫!
那不再是无意识的呓语,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剧痛嘶吼,声浪如潮,震得灯管嗡嗡作响,玻璃窗微微震颤。
他们猛地睁开眼睛,但那瞳孔之中,却泛起一层诡异的青光,仿佛被另一种意志彻底占据。
然后,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一百双泛着青光的眼睛,如同上百盏鬼火,死死地盯住了房间中央的林昭。
他们的嘴巴再次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音节在扭曲、在重组。
不再是“林昭”。
而是——
“莫归……莫归……莫归……!”
声音同样整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怨毒与憎恨,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从世间彻底抹除!
与此同时,校长办公楼的监控室内。
吴副校长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诡异的一幕,他握着笔的手在记录本上疯狂地划动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笔尖与纸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像某种濒死生物的哀鸣。
这一次,那本子被划得更深,纸张几乎被洞穿。
上面密密麻麻,不再是“林昭”,而是一个又一个潦草而狰狞的“归”字,墨迹晕开,如同干涸的血痕。
林昭转身离去,将那百人的诅咒抛在身后。
当他途经早已化为一片废墟的钟楼时,揣在怀中的那块黄铜怀表,突然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颤动起来,其温度之高,几乎要烙穿他的衣物,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猛地抬头。
只见残破的墙垣之上,一道身影正倚墙而立。
那人披着半幅在火灾中烧得焦黑的黑袍,布料边缘焦脆如炭,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脸上七窍都凝固着暗黑色的血痂,散发出淡淡的焦糊与腐血混合的气味。
可他却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狞笑。
是莫归!
“你……反噬我?”莫归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耳的杂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病态的狂喜,“好!很好!你越是强大,就越是证明了……你就是我等待了无数岁月,最完美的‘新神胎’!”
话音未落,他猛然伸出双手,狠狠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袍与皮肉!
“嗤啦——”
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伴随着湿滑的黏腻感,皮肉翻卷,露出的却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一块镶嵌在肋骨之间,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石核!
那石核表面布满了诡异的螺旋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与不祥,正是“归寂门”代代相传的本命祭器!
林昭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全身,寒毛倒竖,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躲避。
然而,已经晚了!
只见那块漆黑的石核表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无穷无尽的黑雾从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迅速凝聚,幻化出上百个模糊不清的虚影。
那些虚影同时张开嘴,熟悉的、带着深渊气息的合唱再度响起,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致命!
“林昭——!”
千钧一发之际,林昭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声浪,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一把掏出滚烫的怀表,无视那恐怖的音波冲击,用尽全身力气,将怀表狠狠按在了那颗裂开的漆黑石核之上!
“不是它点我的名——”
林昭双目赤红,喉咙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的声音,莫归的嘶吼,以及那百人虚影的合唱,三重声轨在这一刻轰然炸响!
“是我,吃了它!”
“疯语回响·逆向污染”,极限催动!
怀表上的指针疯狂逆转,发出“咔咔”的机械摩擦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逆向污染洪流,如决堤的疯人潮,顺着怀表与石核的接触点,蛮横地倒灌而入!
“不——!”
石核上的符文瞬间爆裂,莫归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眼中的狂喜与狞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迷茫。
那倒灌的黑雾中,一幕幕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浮现——
那是一个昏暗的、不见天日的地底空间。
一个穿着同样款式风衣,手戴着一模一样黄铜怀表的青年,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那个青年的脸,正是照片上那个真正的“林昭”。
在他的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块碎片,而是一整块完整无缺、散发着无上威压的镇狱碑!
青年手持镇狱碑,一字一句地将他封入了这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噗!”
莫归喷出一口黑血,意识在崩溃的边缘。
林昭缓缓收回怀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而低沉,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你不是我的引路人……”
“你只是一个……被我亲手埋葬的人。”
话音落下,莫归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凄厉的哀嚎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捧黑色的灰烬,随风而散。
只有一缕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残魂,不甘地发出一声尖啸,试图逃离,却被林昭的袖口轻轻一拂,瞬间吸了进去。
打卡器再次轻响,浮现出新的提示:
【成功吞噬‘归寂门’引路人残念,检测到高纯度怨念核心,可作为‘吞骨丹’核心药引。】
林昭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一松。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废墟,望向远处的校医院。
就在那顶楼的天台上,那盏他曾在梦中见过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煤油灯,不知何时又一次亮了起来。
灯光下,一道佝偻的人影缓缓转过身,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对视。
那张脸,赫然是钟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