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内,死寂如铁。
林昭盘膝而坐,掌心那枚“打卡器”的镜面纹路,此刻正像一群拥有生命的寄生虫般疯狂蠕动。
镜面深处,一幅模糊的画面若隐若现——那是妹妹林小蝉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正从指甲缝中缓缓渗出,触目惊心。
就在他成功将最后一枚“默蚀符”封入苏慕留下的残影中的刹那,倒映着整座校园的湖面,那成千上万张无声张开、仿佛在深水中溺亡的脸孔,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抹去,骤然消散。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零点一秒。
下一瞬,林昭的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感觉,不像是被针扎,更像是有根看不见的冰冷丝线,正从他脊椎的最深处,被一寸寸地强行抽出!
这股剧痛沿着神经中枢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掌心的打卡器自行开启,却没有发出任何提示音。
冰冷的表盖镜纹上,一行扭曲的血色字迹,如同被烙铁烫上一般浮现:
“他们不是听见了……是被‘看’见了。”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原来如此!
他猛然醒悟,自己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思维误区。
阎九章那个遍布校园的“千眼喇叭”,根本不只是一个声波武器,它的真正杀招,是视觉污染!
每一场雨夜,当冰冷的雨水滴落在喇叭金属表面,溅起的每一圈涟漪,都在高速投射着一种经过特殊调制的“疯语光频”。
这种光频无声无息,却能像病毒一样,直接绕过听觉,侵入任何一个“看见”它的生物的识海深处,从根源上抹除其语言中枢的逻辑!
那七名失语的学生,不是被诡异的声音感染,而是被这种“看得见的静音”,活生生洗去了身为人类最基本的语言本能!
他们看到的不是雨,而是一场席卷脑海的无声海啸。
想通这一切,林昭眼中杀意暴涨。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湖心亭,径直潜入了早已废弃的物理实验楼。
楼内尘埃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林昭对此熟视无睹,他轻车熟路地找到地下动力室,重启了那个被他改造过的“静语阵”。
阵法核心,那枚从苏慕残影中剥离出的“静音符匣”残核,正幽幽散发着微光。
林昭眼神冰冷,双手快如幻影,将七十二枚备用的“静蚀符”重新打入阵法节点。
他要做的,不是防御,而是反击!
他要模拟出“千眼喇叭”那致命的光频投射路径,找到它的破绽。
“记忆反刍!”
林昭低喝一声,打卡器的镜面投射出一道光幕,校园监控系统中,那七名受害学生失语前几分钟的录像被同时调取、回放。
画面中,七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教学楼,却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他们都曾驻足窗边,眼神空洞地凝视着雨幕中远处广播塔上金属喇叭的反光。
就是那里!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棉布手套,手套上还残留着林小蝉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
他将手套轻轻贴在了“静语阵”的阵眼——那枚“静音符匣”残核之上。
妹妹林小蝉虽然双耳失聪,但正因如此,她对震动的感知力被开发到了极致,敏锐得超乎常人。
她,或许是这世上唯一能“读取”并分辨出这种无声光频波动的人!
当手套接触符阵的瞬间,仿佛触发了某种禁忌的共鸣。
远在宿舍楼的林小蝉猛然从床上弹起,浑身剧烈抽搐,双眼翻白。
但她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慌乱,而是在半空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精度,划出了一串急促的摩斯密码。
几乎在同一时间,实验楼地下室的林昭,通过打卡器的实时反馈,“看”到了妹妹的动作。
“光……是……刀……切……开……脑……”
这段由极致痛苦转化而来的信息,简单而又恐怖。
林昭闭上双眼,将这段来自妹妹灵魂深处的“翻译”与自己刚刚炼成的“默蚀符”彻底融合。
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一柄无形的手术刀,在符文结构中进行着精密的切割与重组。
数秒后,一枚全新的符文在他掌心凝聚成形。
这枚符种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表面流淌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频波动。
“光噬引”,一种能反向追踪并吞噬特定视觉污染源的暗频符种,炼成了!
就在这时,地下室沉重的铁门被“咚咚”敲响。
周文昭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他手里攥着一份用防水袋密封的文件,语气焦急:“林哥,监察局的密报!吴副校长……他已经签署了‘高危异能体隔离令’!”
他将文件递过去,林昭接过,一把撕开。
文件内容简洁而冰冷:明日清晨六点,将派遣代号为“净音特勤”的特殊部队进入校园,以“集体心理疏导”的名义,强制收容所有出现“异常精神反应”的学生。
林昭的目光冷漠地扫过附在后面的名单,当看到“林小蝉”三个字赫然在列时,他周身的空气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净音特勤……强制收容……”他低声重复,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枚刚刚炼成的“光噬引”从指尖抹去,精准地贴在了周文昭递过来的录音笔那毫不起眼的机身之上。
“今晚午夜,广播站会自动开机。”林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不必进行任何操作,找个安全的地方,只需让这支笔的镜头,‘看见’外面的雨。”
周文昭先是一怔,随即看到了林昭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个字,抓起录音笔转身便消失在雨幕中。
林昭缓缓走到布满灰尘的窗前,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雨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每一道蜿蜒的水痕,都像是在书写着他看不懂的疯言疯语。
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玻璃,仿佛在触摸一个即将被他亲手引爆的世界。
“你们用光杀人,”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隆隆的雨声彻底淹没,“今晚,我就让光,替我睁眼。”
午夜十二点整,暴雨倾盆。
校园广播塔上,那十二面如同巨大复眼般的“千眼喇叭”,准时开启。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雨水落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瞬间扭曲成无数诡异的波纹。
刹那间,整栋教学楼的外墙都泛起一层不祥的青紫色光晕,如同鬼魅的磷光。
三楼的一扇窗户前,三名学生如同被操控的木偶,痴痴地站着。
他们的眼神呆滞无光,嘴角正一点点地、不自然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无声而又惊悚的笑容。
就在这致命光频即将彻底摧毁他们神智的瞬间,一道赤脚的身影,踏入了教学楼前的泥泞雨水中。
是林小蝉!
她赤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猛然贴紧地面。
狂暴的雨水冲刷着她瘦弱的身体,但她的身体却像一个巨大的共鸣箱,开始剧烈地、有节奏地震颤起来。
她看不见那致命的光,听不见那恐怖的雨,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听”着这片大地的震动——那是林昭通过地下管网传递过来的节奏,是反击的鼓点!
她猛然抬头,那双本应空洞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
她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另一枚“光噬引”,狠狠地拍入了脚下的泥水之中!
嗡——!
一声低沉到人类耳朵无法捕捉的共鸣,以她为中心,沿着整个校园地下的金属管网系统,疯狂扩散!
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被唤醒。
刹那间,所有“千眼喇叭”接收到的光频被瞬间倒转、逆写!
那原本用于净化、洗脑的光幕,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恶毒的疯语,挟带着林小蝉感知到的“光之刀”,狂暴地反噬回发射源!
广播塔顶层的总控室内,监控画面骤然爆开一团雪花。
一直闭目养神的阎九章猛地抬头,他双耳的耳道中,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两行鲜血!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一个聋子……怎么可能‘看’见光的调频?!”
同一时刻,湖心亭。
林昭依旧静立,他面前的打卡器悬浮而起,表盖镜纹的光芒暴涨到极致,竟在半空中投射出了一幅无比复杂、覆盖整座城市的“千眼阵”实时光频图谱。
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的光图上轻轻一点。
“认知污染,启动。”
他以自己的精神力为媒介,将“光噬引”的核心信息,如同最高权限的病毒般,植入了全市的路灯智能管理系统!
一瞬间,这座城市所有在雨幕中闪烁的反光面——路灯下的玻璃幕墙、街道上的积水洼、冰冷的金属栏杆,甚至每一辆车窗上滚落的雨滴——全都开始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频率,闪烁着同一段无声的符文。
“我听见了……是疯……是活……”
湖面倒影中,林昭那双深不见底的镜面瞳孔里,一个属于林小蝉的纤细轮廓,缓缓地、清晰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指尖,在瞳孔的“镜面”上轻轻一点,无声地对他说出了三个字:
“这次,换我来‘看’你。”
林昭感受着那股通过“光噬引”反向链接而来的、属于妹妹的纯粹感知,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他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打卡器冰冷的表盖,仿佛在安抚一个新生的灵魂。
“好——”
他低声回应,像是在许下一个永恒的契约。
“从今往后,我的疯,由你来映。”
风雨渐歇,夜色深沉得如同凝固的墨。
一场席卷全城的无声风暴,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