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听雨轩所在的山涧完全笼罩。洞外,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幽寂。洞内,萤石柔和的光芒洒在石壁上,映出摇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百草回元茶残留的药香,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宁静。
云婉郡主将林风引至一间最为僻静的石室,室内仅有一张石榻、一个蒲团和一盏青灯。她亲自检查了门口的隐匿阵法,又加持了一道隔音结界,这才对林风郑重道:“厉长老,此地绝对安全,你安心疗伤。所需丹药、灵石,我已让青萝备在榻边。明日破晓,我再与你详谈。”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与关切。
“有劳郡主。”林风拱手,目送云婉轻盈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后。石门合拢的轻响在石室内回荡,彻底隔绝了外界。
此刻,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一直强撑的精神骤然松弛,剧烈的痛楚与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林风闷哼一声,踉跄几步,扶住冰冷的石壁才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去,胸前的衣袍已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与污泥混杂在一起,散发出腥甜的气味。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断裂的经脉更是传来灼烧般的抽痛。
他艰难地挪到石榻边,缓缓坐下。榻边矮几上,果然摆放着几个玉瓶和一小堆中品灵石。玉瓶上贴着标签:“续脉丹”、“养魂散”、“回元膏”,皆是疗伤上品,可见云婉准备之周到。
但林风并未立刻服用。他先是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星龟甲,紧紧握在手心。龟甲传来苍茫古老的温热气息,缓缓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神魂,让昏沉的意识清明了几分。接着,他又取出混沌罗盘,置于膝上。罗盘光芒黯淡,需要时间温养恢复。
做完这些,他才拿起那瓶“续脉丹”,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色丹药,纳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洪流,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灼痛撕裂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林风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手掐印诀,全力运转《蕴衍诀》。功法催动,他周身泛起微不可察的混沌光晕,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石室内稀薄的天地灵气,以及矮几上那些中品灵石中精纯的灵力。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药力化开,配合着功法运转,开始一点点修复他受损的经脉。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最精细的绣工在缝合破碎的布帛,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豆大的汗珠从林风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眉头紧锁,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唯有悠长而带着痛楚颤音的呼吸声,在石室内规律地响起。
【衍道之眼】在这种状态下自行开启,内视己身。他看到,那碧色的药力如同甘霖,滋润着干裂的“土地”(经脉),而混沌灵力则如同勤劳的工匠,将破碎的“脉络”一点点接续、加固。侵入体内的那丝幽冥死气极为顽固,仍在负隅顽抗,但在星龟甲苍茫气息的压制和《蕴衍诀》本源之力的消磨下,正被一丝丝逼出、净化。
三个时辰后,林风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浊气。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伤势稳定了三四成,至少行动已无大碍,但若要恢复巅峰战力,非一日之功。
然而,时间不等人。
他的目光落回膝上的混沌罗盘。罗盘经过灵气温养,光泽恢复了几分。明日便要定策,关乎无数人生死,他必须利用这有限的时间,进行推演!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空明。双手轻轻抚上混沌罗盘,心神沉入其中。同时,脑海中开始浮现云婉提供的信息:落霞峰的地形图、地宫的可能位置、阴魂阁的布局、星钥的气息感应、以及白辰将军可能提供的协助……
【衍道之眼】的力量被催动到极致,并非用于洞察外界,而是用于内视推演!在他的识海之中,混沌罗盘的光芒大盛,演化出一幅微缩的落霞峰及其周边地域的动态虚影。山峰、地脉、阵法节点、守卫分布……无数信息流如同繁星般涌入、碰撞、重组。
他首先推演“声东击西”之策。
“东”在何处?佯攻地宫。谁去?白辰将军修为高深,剑道凌厉,是最佳人选。但地宫入口必有重兵把守,强攻不易,需制造足够大的动静,才能吸引核心守卫的注意。何以为“声”?或可引爆至阳至刚的雷火符阵,与地宫阴脉属性相克,动静最大?但如何潜入布阵?风险几何?
“西”在何处?主攻星钥。谁去?唯有自己,凭借对星钥的感应和【星微步】的隐匿,或有一线机会。但如何穿过层层守卫,接近被重重保护的星钥?在仪式进行的关键时刻,星钥与大阵相连,攻击星钥,必遭反噬,如何抵挡?一击之后,又如何脱身?
无数种可能、无数条分支、无数个变数,在识海中如同棋局般铺开。每一次落子,都可能导向成功,也可能万劫不复。林风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推演消耗的心神,比疗伤更巨。
他看到了白辰将军强攻地宫,陷入重围的景象;看到了自己潜入失败,被金丹邪修瞬间发现的结局;也看到了攻击星钥时,被大阵反噬,神魂俱灭的惨状……失败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成功。
“不对……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林风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罗盘上划动。星龟甲传来温热的波动,似乎在安抚他焦躁的心绪。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衍道之眼】捕捉到推演虚影中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那连接星钥与核心大阵的能量流转轨迹,在仪式进行的某个特定时刻,会因为阴脉的剧烈波动而出现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
这个滞涩,或许只有一瞬!但若能被精准抓住……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凶险的计划雏形,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这个计划,对时机的把握要求到了极致,对执行者的勇气和决断更是巨大的考验。
他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仪式流程和能量流转的具体节点!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天,快亮了。
林风缓缓收起混沌罗盘,眼中虽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一夜疗伤推演,虽未痊愈,但方向已明。接下来,便是与云婉、白辰敲定这生死一线的具体步骤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筋骨,推开石门。门外,晨曦微露,云婉郡主已站在厅中,眼中带着询问与期待。
“厉长老,伤势如何?可有定计?”
林风迎着她的目光,沉声道:“郡主,计划需稍作调整。我们需要知道,大祭仪式上,星钥与阵法能量共鸣最强烈的……确切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