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看着尤世功仔细替周遇吉拍去额头上磕头沾的尘土,
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局促不安的周遇吉道:
“来,小子,别傻站着,叫声钟叔听听。”
周遇吉此刻早已明白,眼前这位气势逼人的高大汉子,
就是传说中那位搅动风云的“鬼军”大当家,人称“白面鬼王”的钟擎。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了两声,激动得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尤世功见他发愣,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把你钟叔哄高兴了,往后有你想象不到的好处。”
周遇吉被义父一推,回过神来,连忙收敛笑容,郑重地对着钟擎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恭敬道:“钟叔叔!小侄周遇吉,这厢有礼了!”
“嗯!好!孺子可教!本座很满意!”
钟擎开心地拍着周遇吉尚且单薄的肩膀,手感骨头挺硬朗。
他顺手从身侧取下一柄带鞘长刀,递了过去,
“喏,初次见面,钟叔没啥好东西,这把‘破军’刀,送你了!”
周遇吉双手接过长刀,触手要比一般的武器沉多了,刀鞘古朴,看不出特别。
他依言轻轻拉开刀鞘一截,一抹寒光乍现,刃口流线完美,隐现云纹,森森寒气扑面而来!
他虽年轻,却也见识过不少军中和将门的好刀,可眼前这柄,
无论是材质、锻造还是那股子内敛的杀气,都远超他以往所见!
这绝对是一柄千金难求的绝世宝刀!
周遇吉震撼地抬头看向钟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钟叔叔!这……这太贵重了!小侄……”
钟擎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刀是死物,人才是关键。
我刚才从你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贪婪,而是一颗赤子之心的真诚。
年轻人,我看好你。未来的江山,终究是你们的。
我希望你手持利刃,斩尽天下妖魔,还我华夏一个朗朗乾坤!”
周遇吉闻言,胸中热血翻涌,赶紧抱刀拱手,朗声道:
“钟叔叔教诲,遇吉谨记在心!
我周遇吉对天发誓,必以此刃,为我华夏崛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尤世功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欣慰,沉声道:
“好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个刚刚认下的义子,嘴中的话竟然变得激昂起来:
“什么祖制家规,什么义子不入正谱?
那都是束缚人才的腐儒之见!”
他抬手指向钟擎,眸子中的敬重真实的不能在真实。
“大当家让我读过一些天书,尤其是梁任公的《新民说》,早已让我豁然开朗!
书中言,‘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他收回目光,重新定格在周遇吉年轻而坚毅的脸上,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国家兴衰,在于有无新血,在于能否不拘一格降人才!
岂能固守于血脉亲疏的窠臼?
我尤世功半生征战,所见所闻,尽是那些世袭纨绔蛀空国帑,
反倒是无数如你般的寒门英才,被埋没于草莽!”
他越说越激动,竟带上一种开创新时代的使命感:
“《明鉴》有载,后世我大明,正是亡于此等僵化陈腐的制度!
今日,我尤世功便要效法大当家,行这破旧立新之举!”
说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庄严承诺:
“你周遇吉,从今日起,便是我尤世功名正言顺的儿子!
待安顿下来,我亲自为你主持仪式,将你的名字,堂堂正正写入我尤氏族谱!
不仅要写,还要大书特书,让后世子孙都知道,我尤家有此忠勇义烈之子,此乃门楣之光!”
最后,他用力拍了拍周遇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族谱之名,非为虚文。它是传承,是责任!
要传承的,非止血脉,更是‘忠勇报国’之家风!
要肩负的,是‘扫清寰宇,再造华夏’之重任!
遇吉,你可能明白为父的苦心?”
周遇吉紧紧抱着“破军”刀,望着尤世功殷切而深沉的目光,
重重点头,眼圈泛红:
“父亲!孩儿明白!定不负父亲与钟叔叔厚望!”
钟擎看着眼前这“父子相认”的圆满场面,心中十分高兴。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正好悬在头顶,已是正午时分。
“好了,事情既已定下,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钟擎笑着拍了拍身旁步战车冰冷的装甲板,发出“哐哐”的声响。
炮塔顶部的舱盖应声被从里面推开,狗蛋那颗机灵的脑袋“噌”地钻了出来,
活像一只刚从地洞里探出头来的土拨鼠,眨巴着眼睛,
好奇地打量着车下突然变得其乐融融的三人,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
钟擎对他吩咐道:
“狗蛋,用电台联系前面走的四台重卡和马队,
告诉他们,不用等我们了,全部调头回来。
今天咱们就在这宁远堡歇脚留宿,明日一早再出发。”
“好嘞!大当家!”
狗蛋响亮地应了一声,脑袋“呲溜”一下又缩回了车内,
紧接着,步战车内便传来了他对着车载电台呼叫的模糊声音。
钟擎大手一挥,对周遇吉道:
“走,遇吉!带路,领我和你爹,还有咱们这帮兄弟,进去瞧瞧你这宁远堡。
也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下。”
周遇吉闻言,赶紧抱拳躬身应道:
“是!钟叔叔!父亲!请随小侄来!”
他此刻心情激荡,既有认了英雄为父的欣喜,又有得到宝刀和认可的兴奋,
更有一种即将融入一个新集体的期待。
他立刻转身,挺直了腰板,当先引路,朝着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虚惊的堡门走去。
墙头上,那一群伸长脖子看了半天的大明边军,
眼见着自家把总周遇吉不仅安然无恙,居然还和那两个骇人的“鬼军”头领有说有笑,
最后竟亲自在前引路,带着他们朝堡门走来。
看那架势,非但不是兵戎相见,反倒像是……上官前来巡视?
这一幕,让所有士兵那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咕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虽然脑子里还是懵懵的,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至少眼前这场杀身之祸,看样子是躲过去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快!快下去列队!把总带人进来了!”
众人如梦初醒,也顾不上琢磨了,慌忙手脚并用地冲下狭窄陡峭的马道。
你推我挤地冲到堡内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身上歪斜的鸳鸯战袄,
拍打着尘土,赶紧按照平日操练的队列,你挨我、我挨你地站好。
虽然队伍歪歪扭扭,但好歹是迅速集结了起来,
一个个挺直了腰板,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正在被缓缓推开的沉重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