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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将作监直属第一工坊。

时值建宁六年秋,工坊内炉火昼夜不熄。三百名工匠正在赶制新式弩机——这是陈墨改良的“元戎连弩”第三批次,计划装备北军五校。巨大的工棚里,锤击声、锯木声、淬火声交织成一片轰鸣。

陈墨站在成品区,手中拿着两具刚刚下线的弩机。他眉头紧锁,将两具弩机并排放在校验台上。

“郭匠师,”陈墨唤来负责弩机制造的匠师,“你看这两具弩机,可有什么不同?”

姓郭的老匠师凑近细看,额头渗出细汗。他从业三十余年,是弩机制作的行家里手,但此刻竟一时语塞。

“弩臂长度差三分,望山刻度偏两格,悬刀扳机力道不一。”陈墨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几名匠官都低下头,“更关键的是,这两具弩机的青铜枢件,根本不能互换。”

他拿起两枚应该是相同规格的青铜枢件——那是连接弩臂与弩身的核心部件。一枚放入左侧弩机的卡槽,严丝合缝;放入右侧弩机,却明显松旷。

“这样的弩机上了战场,若枢件损坏,士卒如何更换?”陈墨将枢件重重放在台面上,“难道要背着几十种不同的备件?”

工棚里鸦雀无声。只有远处锻炉传来的风声,呼呼作响。

这时,一名小吏急匆匆跑来,附在陈墨耳边低语几句。陈墨脸色微变,立即随小吏走出工棚。

工坊外的空地上,停着三辆马车。车上堆放着数十具弩机,都用麻布包裹。北军武库令周仓——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豪汉子,正指着车上货物大骂:“这就是你们将作监做的好东西!昨日校射,十弩有三弩卡矢,五弩射程不足百步!若是战时,这就是害死将士的凶器!”

押车的匠官面如土色,连连作揖:“周令息怒,息怒……许是运输途中磕碰……”

“放屁!”周仓从车上抽出一具弩机,当众拉开弦。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弩臂竟出现裂纹,“这也是磕碰的?这是木料没烘透,受力就裂!你们可知这一具弩机,值多少石粟米?”

陈墨走到车前,伸手抚摸那些弩机。有些弩机木料色泽不均,有些铜件泛着新铜的亮黄——那是冶炼不纯、杂质过多的表现。更有一具弩机的望山刻度明显歪斜,这样的弩若用于实战,箭矢不知会飞往何处。

“周令,”陈墨转身,深深一揖,“此乃将作监之过。所有问题弩机,一律收回重造。三日之内,新弩机送至北军武库,若再有差池,陈某辞官谢罪。”

周仓看着陈墨诚恳的神情,火气稍减,但仍愤愤道:“陈大匠,不是末将苛责。军中器械,关乎将士性命。您改良的连弩是好东西,可这做工……唉!”

送走周仓,陈墨回到工棚。匠师、工匠们围拢过来,个个面色忐忑。

“都听见了?”陈墨扫视众人,“北军的将士,在前线是要用这些弩机保命杀敌的。而我们做出来的,却可能是害他们丧命的废品。”

老匠师郭焕低声道:“大匠,弩机制作本就精细,每个工匠手法不同,略有差异在所难免……”

“略有差异?”陈墨拿起那两枚不能互换的青铜枢件,“这不是略有差异,这是各做各的,毫无章法。长此以往,将作监出产的每一件器械,都将成为独一无二的‘孤品’,坏了无法修,损了无处补。”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从今日起,第一工坊暂停所有弩机生产。所有人,随我去第二工坊。”

第二工坊专造农具。时值秋耕,正是需要大量铁犁、耧车的时候。

陈墨带人走进工棚时,看到的是一片繁忙景象。五十余座锻炉同时开火,铁匠们挥汗如雨,将烧红的铁块锻打成犁铧形状。另一边,木工们正在制作耧车的框架。

陈墨走到成品区,随手拿起两把新打的犁铧。他吩咐随行匠官:“取尺来。”

匠官递上工坊常用的木尺。陈墨量了第一把犁铧:铧尖至铧肩,一尺二寸;铧面宽,八寸三分。再量第二把:一尺一寸七分,宽八寸五分。

“相差三分。”陈墨又量了几把,最大差到半寸,“这样的犁铧,装在同一犁架上,入土深浅不一,如何耕地?”

他转向木工区。那里正在制作耧车的耧腿——这是播种的关键部件,要求三腿长度一致,下种孔大小相同。可陈墨用尺一量,三条耧腿长度差了两分,下种孔更是大小不一。

“你们用的尺,都是哪里来的?”陈墨问。

匠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拿出自己用的量具。有木尺,有竹尺,甚至有牛皮上刻度的软尺。陈墨让人将所有尺收集起来,与将作监下发的标准铜尺比对。

结果令人心惊:三十七把尺,没有两把完全相同。误差小的差一分,大的差半寸有余。

“怪不得!”陈墨长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连丈量的尺都不统一,做出来的东西怎能一样?”

这时,一名年轻工匠小声说:“大匠,这不能全怪我们。我师父教我的时候就说,匠人靠的是手上功夫,是感觉。尺只是个大概……”

“感觉?”陈墨摇头,“军中弩机射程二百步,靠感觉?农人一亩地要播三斗种,靠感觉?感觉能当饭吃,还要度量衡作甚?”

他走到工棚中央,提高声音:“所有人听着,今日起,工坊所有量具一律收回。将作监将重制标准铜尺、铜规、铜矩,下发每个工位。从今往后,所有工件,必须以标准量具为准,分毫不能差!”

人群骚动起来。老匠人们交头接耳,面露难色。一名白发老铁匠站出来,拱手道:“大匠,不是小老儿多嘴。这铁器打造,火候、锻打次数、淬火时辰,都会让铁料收缩变形。要做得完全一样,难啊!”

“难,就不做了?”陈墨直视老铁匠,“郑老,您在将作监四十年,做的犁铧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能让每个犁铧都一样,农人坏了犁,买个新铧就能换上,不必连犁架一起换,这是不是功德?”

郑老铁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还有。”陈墨继续道,“若弩机每个部件都能互换,战场上器械损坏,士卒就地就能拆换修复,这是不是救人性命?”

工棚里渐渐安静下来。

陈墨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我想了三个月的法子——‘工坊标准化’。今日,就从这第二工坊开始试行。”

三日后的清晨,第二工坊大变模样。

所有锻炉前,都挂上了新制的铜尺、铜规。尺身铭刻“将作监制建宁六年秋”字样,每寸刻度清晰可辨。每把尺都有编号,由匠官登记在册。

工棚东侧新辟出一片区域,立着十数个木架。架上摆着各种模具:有犁铧的铁范,有耧腿的木模,甚至还有青铜枢件的陶范。这些模具都是用硬木或陶土精心制作,内腔尺寸与标准图纸完全一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工棚中央新设的“校验台”。台面由整块青石打磨而成,上面刻着纵横网格,网格线旁标注尺寸。所有成品都必须放在校验台上比对,合格者盖绿戳,不合格者盖红戳,返工重做。

陈墨亲自示范。他拿起一个犁铧铁范,将烧红的铁料倒入范中,待冷却后取出成型的犁铧。然后将犁铧放在校验台上,用铜尺测量各个尺寸。

“铧尖至铧肩,一尺二寸,合格。”

“铧面宽,八寸三分,合格。”

“铧刃厚度,三分,合格。”

每报一个尺寸,旁边的匠官就在竹简上记录。最后,陈墨在犁铧不起眼处盖上一个小小的“墨”字印——这是合格标记。

“都看清了?”陈墨环视围观的工匠,“今后所有犁铧,必须用标准铁范铸造,出炉后校验尺寸。合格的才能出货,不合格的回炉。”

年轻工匠们跃跃欲试,老工匠们却大多皱眉。郑老铁匠低声对徒弟说:“铁水入范,冷缩多少全看天意。要每次都一样,除非是神仙。”

果然,第一批试制的二十个犁铧,只有十二个完全合格。其余八个,有的尺寸略大,有的略小,还有两个因铁范未对准,铸出了毛边。

陈墨没有发怒。他让匠官记下每个不合格品的问题,然后召集所有铁匠:“我知道你们有疑虑。铁水冷缩,确实难以完全掌控。但我们可以掌控铁范的温度、铁水的纯度、浇铸的速度。从今日起,每个工序都要记录——炉温多少、锻打几下、淬火多久。记录三个月,我们就能找到最合适的工艺参数。”

他走到那个铸出毛边的犁铧前:“比如这个,问题出在合范不严。那我们就在铁范上做榫卯,让上下范只能对准一个位置,想错都错不了。”

工匠们眼睛亮了起来。

十日后,第二工坊的生产方式彻底改变。

整个工棚被划分为五个区域:选料区、铸造区、锻打区、校验区、装配区。工匠不再一人完成全部工序,而是专精一环。

选料区的工匠负责筛选铁料,将杂质多、含碳不均的料块剔除。铸造区的工匠专司浇铸,他们守着标准的铁范,记录每炉铁水的温度和浇铸时间。锻打区的工匠按统一手法锻打成型件,每件锻打次数都有规定。校验区的匠官用标准量具严格检查,不合格立即退回。

最精彩的是装配区。这里不再需要木匠、铁匠各做各的,而是由专门的装配工,将标准化零件组装成完整农具。犁铧、犁镜、犁镵,所有部件都能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这一日,陈墨请来了大司农下属的劝农使,以及洛阳周边的几名里正、老农。他要现场演示标准化农具的效果。

工棚外空地上,并排放着三架犁。第一架是旧式犁,各个部件由不同工匠制作,组装时需反复修整才能勉强合用。第二架是新制但未标准化的犁,外观精致,但装配时发现犁镵与犁镜接口不匹配,工匠现场打磨了半个时辰才装上。第三架则是完全按标准化生产的犁,装配工只用了盏茶功夫,就将所有部件组装完毕,严丝合缝。

“请试犁。”陈墨示意。

三名老农各驾一犁,在事先平整的土地上耕作。旧式犁吃力最深,老农需用力按压才能入土,耕出的沟深浅不一。第二架犁较为省力,但因接口处稍有松动,耕到一半犁镜歪斜,不得不停下来调整。第三架标准化犁,从入土到转弯,平稳顺畅,耕出的沟笔直均匀,深浅一致。

劝农使抚掌赞叹:“好!若天下农具皆如此,百姓耕作的辛劳可减三成!”

一位里正却问:“陈大匠,这标准化犁是好,可价钱如何?若太贵,百姓买不起啊。”

陈墨早有准备,让匠官拿来账册:“旧法造犁,一匠从头到尾需五日,每日工钱五十钱,料钱三百钱,一犁成本约五百五十钱。新法分工协作,每人每日可完成专精工序二十次,整体算来,一犁成本降至四百钱。若大规模生产,还能更低。”

众人哗然。成本降了近三成,质量反而提升,这是实实在在的惠农。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匠官匆匆跑来,在陈墨耳边低语:“大匠,第一工坊出事了。弩机制作试行标准化,老师傅们集体罢手,说这是辱没手艺,要讨个说法。”

陈墨神色不变,对劝农使等人拱手:“诸位且看,陈某还有些事务处理。标准化农具,将作监会尽快量产,优先供应司隶各郡。”

说罢,他转身向第一工坊走去,步伐坚定。身后,几名老匠人交换着忧心忡忡的眼神——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第一工坊的气氛凝重如铁。

三十余名老工匠聚在工棚中央,沉默地站着。他们都是将作监的老人,最少的也有十五年工龄,手上技艺精湛,做出的弩机曾装备羽林军。如今,这些人放下工具,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

见陈墨进来,为首的老匠师郭焕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大匠,非是我等不遵号令。只是这标准化……实在有违匠人本心。”

陈墨还礼:“郭师傅请讲。”

“匠人之所以为匠人,靠的是手上功夫,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感觉。”郭焕举起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一把弩机,从选木料到校望山,七十二道工序,每一道都靠匠人的眼、手、心来把握。木料的纹理、铜件的火候、筋弦的张力,这些都是活的,怎能用死板的尺寸框死?”

他身后,老工匠们纷纷点头。

“就说这弩臂。”郭焕拿起一截柘木,“每块木料纹理不同,顺纹处硬,逆纹处软。有经验的匠人会根据纹理调整造型,让弩臂受力均匀。若按标准化,所有弩臂一个样,那逆纹处就容易断裂——这几日试制的弩机开裂,根源就在此!”

陈墨静静听着,等郭焕说完,才开口:“郭师傅说得对。木料是活的,每块都不同。所以标准化不是要把所有木头削成一样,而是要为不同纹理的木料,制定不同的处理标准。”

他走向材料区,拿起两块柘木:“比如这块,纹理顺直,适合做弩臂中段;这块纹理稍斜,适合做弩臂两端。我们应该先给木料分等,一等料做什么,二等料做什么,每等料对应什么工艺参数——这才是真正的标准化,不是僵化,是精细化。”

老工匠们面面相觑。这个说法,他们第一次听到。

“再说手感。”陈墨走到锻炉前,“郭师傅说火候靠感觉。那请三位老师傅,用同样的铁料,锻打三枚弩机悬刀。”

郭焕和另外两位老工匠上前,各自开炉。半个时辰后,三枚悬刀锻打完成。陈墨让人用新制的标准弹簧秤测试扳机力道:第一枚需五斤力,第二枚七斤,第三枚竟达九斤。

“相差近一倍。”陈墨道,“战场上,士卒习惯了五斤力的扳机,突然换成九斤力,发力不准,箭矢就会射偏。这就是靠‘感觉’的代价。”

他拿起那枚五斤力的悬刀:“郭师傅,请您把锻打这枚悬刀的火候、锻打次数、淬火时间,都记下来。若其他工匠按这个参数做,也能做出五斤力的悬刀,那是不是既保留了您的经验,又能让所有悬刀都一样?”

郭焕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手感”可以变成具体的数字。

陈墨趁热打铁:“标准化不是要抹杀手艺,是要把手艺传承下去。您有三十年经验,若只靠口传心授,能教几个徒弟?若把经验变成标准工艺,写成册子,就能教三百个、三千个徒弟。这才是对匠心最大的尊重。”

工棚里安静下来。老工匠们低头沉思,有人露出恍然神情。

这时,一名年轻工匠鼓起勇气说:“师傅,我觉得大匠说得有理。我学艺三年,您总说我‘感觉不对’。可什么是感觉,您说不清,我也听不懂。若有个标准参数,我知道炉温该多少,锻打该几下,学起来就快了。”

郭焕看着徒弟,又看看手中的悬刀,长长叹了口气。他转向陈墨,深深一揖:“大匠,是老朽固执了。这标准化……该怎么推行,您吩咐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第一工坊变成了巨大的实验室。

陈墨将弩机制作分解为一百零八道工序,每道工序都由最有经验的老工匠牵头,年轻工匠辅助,共同制定标准工艺参数。

选木料,不再凭眼力,而是用标准硬度计测试,按硬度分三等。烘木料,建起标准烘房,温度、湿度、时长都有严格规定。制弩臂,根据木料等级选用不同模板,确保纹理与受力方向匹配。

青铜铸造是最难的。陈墨亲自设计了一套陶范制作工艺:先用标准木模压出范腔,范腔尺寸比成品放大三分——这是预留的冷缩余量。每套陶范都编号登记,使用次数超过五十次即报废,确保精度。

校验工序被极大强化。每个零件从毛坯到成品,要经过六道检测。尺寸用标准量具,重量用标准衡器,强度用标准测试台——陈墨设计了简单的杠杆装置,可以测试弩臂的弯曲强度。

最重要的是,所有数据都被记录下来。匠官们日夜抄录,竹简堆满了三间屋子。陈墨让人整理成《弩机制作工艺标准》,图文并茂,连烘房的砖该怎么砌都有详细说明。

一个月后,第一批完全按标准化生产的弩机下线。

整整一百具连弩,整齐排列在校验场。北军武库令周仓再次前来,这次还带来了十名弩手。

随机抽取十具弩机,弩手们轮流试射。一百步外的箭靶,被密集的箭矢覆盖。射完一轮,弩手们交换弩机,继续射击——这是测试互换性。

“报告!”一名弩手举起手,“我这具弩机的悬刀,扳机力道比刚才那具稍重。”

陈墨立刻让人拆下两具弩机的悬刀,用弹簧秤测试。一具五斤二两,一具五斤五两——相差三钱,在允许误差范围内,但确实存在。

“记下。”陈墨对匠官说,“悬刀锻打的工艺参数还需调整。下一批,误差要控制在一钱以内。”

周仓走过来,拍着一具弩机笑道:“陈大匠,这批货可比上回强太多了!末将粗粗试了,射程、精度都稳,最关键的是——”他随手拆下一具弩机的望山,装到另一具弩机上,严丝合缝,“真能互换!这要是战场上,一个什的弩机零件可以通用,省了多少事!”

陈墨却摇头:“还不够。周令请看,这弩机身上,有十七种不同的青铜件。一个士卒要备齐所有备件,太重。我正在设计‘通用枢件’,争取把种类减到五种。”

周仓瞪大眼睛:“五种?那……那岂不是……”

“那才是真正的标准化。”陈墨望向工坊里忙碌的工匠,“路还长,但这第一步,我们走对了。”

标准化在将作监的推行,很快传出风声。

最先感到压力的是洛阳城内的私营工坊。这些工坊大多承接官府零散订单,或为豪强世家制作器物。他们的匠人技艺不俗,但生产方式仍是老一套。

西市最大的铁器铺“百炼坊”,东主姓吴,是三代传承的老字号。这日,吴东主看着刚送来的将作监新制犁铧,眉头紧锁。

“爹,这犁铧咱们也能做。”少东主拿起犁铧细看,“用料不如咱们,做工也寻常,就是……就是规整,太规整了,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问题就在这规整上。”吴东主叹气,“将作监如今大规模产这种标准犁,一具卖四百钱。咱们手工打造,一具最少五百钱。农人会买谁的?”

“可咱们质量好啊!”

“农人耕地,要的是好用耐用,不是精雕细琢。”吴东主摇头,“更可怕的是,我听说将作监下一步要推行‘官制民销’——他们出标准零件,让各地铁铺组装售卖。到那时,咱们这些私营工坊,要么接官府的组装活,要么……”

他没说下去,但少东主懂了:要么转型,要么关门。

同样的忧虑,在木工作坊、铜器铺、车辆行中蔓延。标准化带来的效率提升和质量稳定,正在颠覆传统手工业的生态。

更深远的影响,发生在朝堂。

这一日大朝会,大司农奏报秋粮征收事宜后,话锋一转:“陛下,将作监推行标准化以来,官营工坊产出大增。然民间多有议论,恐此举有‘与民争利’之嫌,挤压私营工坊生计。且工匠专精一艺,恐失全面之才,长久不利技艺传承。”

刘宏端坐御座,看向陈墨:“陈卿有何话说?”

陈墨出列,手持玉笏:“启奏陛下,标准化非为与民争利,实为惠民强军。农具价廉质优,受益者是千万农户。军械精良可恃,受益者是边关将士。此乃国之大计。”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私营工坊,臣已在拟《官民协作章程》。可将部分标准零件交由民间制作,官府统一收购;或培训民间工匠标准化技艺,提升其竞争力。非挤压,乃引领。”

“那工匠技艺单一化呢?”大司农追问。

“标准化要求工匠先专后通。”陈墨从容应答,“年轻工匠先精一艺,待纯熟后,可轮换学习其他工序。且标准工艺的制定,需老师傅倾囊相授,这反能促进技艺传承,避免‘绝技失传’。”

刘宏点头,缓缓开口:“朕闻,昔秦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乃有天下凝一。今之标准化,亦是此理。陈卿放手去做,若有阻力,报于朕知。”

“臣遵旨。”

退朝后,陈墨刚出宫门,就被荀彧请到尚书台值房。

“文若先生。”陈墨施礼。

荀彧示意他坐下,亲手斟茶:“今日朝上,大司农所言,代表了不少人的心思。标准化触动的不只是工匠,还有靠私营工坊获利的世家,甚至朝中一些人的产业。”

陈墨默然。他何尝不知。

“你拟的《官民协作章程》很好,但还不够。”荀彧从案头取出一卷文书,“这是我让糜竺整理的天下工坊名录。哪些可合作,哪些需提防,哪些背后站着谁,都标明了。你拿去看看。”

陈墨展开文书,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州郡主要工坊的东主、产量、背后关系。有些名字,让他瞳孔一缩。

“推行新政,如行舟于急流。”荀彧轻声道,“既要向前,也要看清水下暗礁。陛下虽支持你,但有些事,需你自己把握分寸。”

陈墨郑重收好文书:“谢先生指点。”

离开尚书台,已是黄昏。陈墨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前往将作监。工坊里灯火通明,夜班的工匠仍在忙碌。标准化生产后,工坊实行两班倒,产能又提了三成。

他走进专门存放工艺档案的库房。竹简、木牍、帛书,堆满了数十个架子。这些都是一个月来积累的数据——炉温、工时、用料、成品率……每一项数字背后,都是无数次的试验和调整。

陈墨抽出一卷《弩臂烘制参数记录》,慢慢翻阅。上面详细记录着不同木料、不同温度、不同时长下的烘制效果。有了这些数据,任何一个合格的工匠,都能烘出标准的弩臂木料。

这就是标准化的力量:把依赖于“人”的经验,转化为可记录、可传授、可复制的“知识”。

但荀彧的话仍在耳边回响。陈墨知道,自己触碰的不仅是生产工艺,更是一个延续数百年的利益结构。那些靠“独门手艺”垄断行业的匠门世家,那些通过私营工坊获取厚利的权贵,那些习惯于旧有秩序的官僚……都会成为阻碍。

窗外传来更鼓声。陈墨收起竹简,吹熄灯火。黑暗中,他站了很久。

明日,他要开始推行第二阶段的标准化:不仅在将作监直属工坊,还要在州郡官营工坊推广。那将是一场更复杂、更艰难的战役。

而此刻的洛阳城外,一辆马车悄悄驶向南门。车里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是百炼坊的吴东主。他怀中揣着一封密信,要送往豫州某处庄园。信中的内容,与将作监的标准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风吹动车帘,露出吴东主忧心忡忡的脸。他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辆无法回头的马车,但为了三代基业,为了数百匠人的饭碗,他不得不走这一步。

洛阳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将作监的工坊,依然炉火熊熊。那火光映在陈墨眼中,明灭不定,仿佛预示着这条革新之路,既有光明坦途,也有莫测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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