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金青双色的剑光依旧在疯狂交织、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锐鸣。
两道身影如同不知疲倦的斗兽,在方寸之地极速腾挪闪击,每一次兵刃相交都炸开刺目的灵光,逸散的剑气将坚硬的青石台面切割得沟壑纵横。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那看似激烈的战局之下,潜流正在悄然转向。
秦枫的呼吸越发粗重,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
左肩的伤口虽然暂时止血,但每一次挥剑牵引肌肉,都会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不断侵蚀着他的专注力。
更关键的是,丹田内的灵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庚金剑的灵光比起初时,已然黯淡了几分。
反观林云,虽也额头见汗,气息却依旧绵长沉稳,流云剑法运转圆融,攻守之间章法严谨,不见丝毫紊乱。
久攻不下,灵力与体力双双告急!
秦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引以为傲的速度与锋锐,在对方那如同磐石般稳固、又如流水般连绵的剑势面前,竟难以建功。
继续这样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洞察之眼】捕捉到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溪流,不断汇入他因高速运转而微微发烫的识海:林云周身剑气流转浑然一体,剑心澄澈通透,几乎找不到明显的破绽。
他的防御,并非依靠某个固定的招式,而是源于对剑道深刻理解后形成的、一种近乎本能的完美应对。
“剑心……他的剑心太稳了……”秦枫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常规的剑招攻击,似乎已经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除非,能攻击到他这稳固剑心本身!
攻击剑心?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某个未曾设想的方向!
剑心,乃是剑修意志、信念与剑道感悟的凝聚,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是剑修力量的源泉,却也可能是……最脆弱的环节!
寻常攻击自然无法触及,但若是……神识攻击呢?
《九玄炼神诀》!
这部得自清苍宗秘法阁,被他凭借系统补全并修炼至小成的顶级炼神功法,所锤炼出的神识,不仅远超同阶,更兼具坚韧与锋锐的特性!
能否……将神识之力,融入庚金剑意之中?
不是简单的附着,而是真正的融合,化作一柄直刺心神的……意剑?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
神识攻击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反噬自身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且,如何将无形无质的神识,与有质有形的剑意完美融合,发出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秦枫已没有更多思考的余地。体内的灵力即将枯竭,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拼了!
下一刻,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精神陡然一振,近乎枯竭的丹田内,最后一股精纯的庚金灵力被疯狂压榨出来,尽数灌入手中的庚金剑!
“嗡——!”
庚金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般的哀鸣,剑身剧烈震颤,原本有些黯淡的金色剑芒骤然再次炽亮,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刺眼!
一股更加凌厉、更加决绝、带着焚尽一切、寂灭万物的惨烈剑意冲天而起!
林云眉头微蹙,以为秦枫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流云剑意随之水涨船高,湛青色古剑光华内敛,剑势愈发凝重,准备以最强的防守姿态,接下这看似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击。
然而,秦枫这凝聚了剩余所有灵力的一剑,却并未如同预料般狂猛斩出。
他双手握剑,剑尖遥指林云,动作仿佛凝固。
但他的瞳孔深处,那点淡金色的光芒却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沸腾、燃烧起来!
《九玄炼神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识海中,那如同金色湖泊般的神识之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攫取、压缩、凝练!
过程带来的撕裂感,让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炸开,七窍之中,甚至有细微的血丝渗出,模样看起来颇为凄惨可怖。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
将自身强大的神识,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灌注到那极致压缩的庚金剑意之中!
这不是简单的覆盖,而是本质的融合!
让无形的神识,暂时拥有庚金剑意的“形”与“锐”!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却又仿佛无比漫长。
就在林云以为秦枫力竭,剑势将颓,准备转守为攻的刹那。
秦枫那凝固的身影动了!
不,动的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他手中的剑!
动的,是一道无形的、却比世间任何有形之剑更加锋锐的“意”!
一道纯粹由高度凝练的神识与寂灭庚金剑意融合而成的、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意剑”,自秦枫的眉心识海,以一种超越思维、超越光速的意念速度,悍然射出!
直刺林云那双沉稳如渊的眼眸深处!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没有灵力波动。
但就在那道“意剑”发出的瞬间,林云浑身剧震!
他感觉自己那原本澄澈通透、稳固如磐石的剑心,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冰冷到极致的绝世凶器,狠狠凿击了一下!
“铛——!”
并非真实的声响,而是源于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
林云眼前猛地一黑,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那原本圆融流转、生生不息的流云剑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骤然荡漾起剧烈的涟漪,出现了刹那间的凝滞与紊乱!
他手中那柄蓄势待发的湛青色古剑,剑身光华一阵乱闪,发出的嗡鸣声也变得尖锐而失调!
就是现在!
秦枫等待的,就是这剑心被撼动、剑意出现凝滞的、千载难逢的一瞬!
他体内最后一丝气力被榨取出来,《极影步》催动到极限,因神识过度消耗而苍白无比的脸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他整个人与手中的庚金剑仿佛合为一体,化作一道燃烧生命般、一往无前的金色流星,无视了两人之间那短暂的距离,直刺林云因心神失守而露出的、胸前空门!
这一剑,凝聚了他残存的所有灵力、意志,以及……必胜的信念!
快!无法形容的快!
超越了之前任何一招的速度!
林云终究是剑道天才,在那“意剑”临体的瞬间,强大的本能让他从那种心神被夺的状态中强行挣脱出来。
但,已经晚了半拍!
当他视野恢复,重新掌控流云剑意,试图回剑格挡时,那点冰冷、决绝的金色剑尖,已然点破了他仓促间凝聚起的护体灵光,停在了他胸前膻中穴之外,不足一寸之处!
剑尖吞吐的锋锐剑气,刺得他胸前衣袍破裂,皮肤上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云的动作僵住,持剑的手停滞在半空,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枫那苍白却眼神灼热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抵在自己胸前的剑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输了?
自己……竟然输了?
输在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前所未见的攻击方式之下!
那不是法术,不是武技,甚至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神识冲击,而是一种……直接撼动他剑心根本的力量!
擂台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完全没看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秦枫似乎要做最后一搏,然后身形凝固,七窍渗血,状若疯狂,接着林云就莫名其妙地身体剧震,剑势溃散,再然后……秦枫的剑,就指在了林云的胸口?
这……这就结束了?
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承……承让。”
秦枫强忍着识海如同被万千钢针攒刺般的剧痛,以及体内灵力彻底干涸带来的虚弱感,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剑,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林云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从失神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着秦枫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身影,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那兀自有些激荡不宁的剑心,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苦涩与释然的叹息。
他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湛青色古剑,剑尖触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我……输了。”
这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哗——!”
短暂的寂静后,如同火山喷发般,巨大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丙字叁号擂台周围,继而向整个广场扩散!
“赢了?秦枫赢了?”
“他怎么赢的?我根本没看清楚!”
“林云刚才怎么回事?好像突然愣住了?”
“是神识攻击吗?可神识攻击怎么会让林云的剑意都溃散了?”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筑基九层巅峰的林云,竟然败给了筑基九层的秦枫!”
“清苍宗秦枫!他晋级十六强了!”
惊呼声、议论声、质疑声、赞叹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擂台上那个青袍染血、脸色苍白、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如同标枪般挺立的年轻身影之上。
奇迹!这绝对是本届天南大比开赛以来,最大的冷门之一!
以筑基九层修为,逆伐筑基九层巅峰、剑意大成的天剑宗精英林云,强势挺进十六强!
“清苍宗秦枫,胜!”裁判高声宣布,看向秦枫的目光中,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异。
秦枫听到判决,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用尽最后力气将庚金剑归鞘,拄着剑鞘,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望向清苍宗的方向,看到了玄诚子长老脸上那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欣慰,看到了李道一那震惊、复杂又带着一丝佩服的眼神,也看到了周围无数道或狂热、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清苍宗,疾风剑,秦枫……”
这个名字,伴随着这场充满悬念与不可思议的胜利,如同插上了翅膀,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传遍整个天南广场,响彻在天南城的每一个角落!
而高台之上,那几位元婴裁决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长时间地、带着审视与探究,落在了他的身上。
风暴,已因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