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阿拉的老寨,自从沈阳一败之后,奴儿哈赤就没再离开过。
明朝内部纷争不断,他自己这边也并不太平。
上次大战损失太大,叶赫部的人开始按捺不住,连他的侄子阿敏,最近也有些不对劲。
年过半百的奴儿哈赤开始感到不安,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倾尽全力攻打沈阳的决定。
更让他心痛的是,最看重的儿子得格类战死沙场,还有三个儿子被明朝俘虏。
据辽东传来的消息,那三个儿子竟被那个小皇帝下令五马分尸,这让他怒火中烧。
再加上突然冒出来的毛文龙,成了大金心头的一根刺。
这种压迫感,已经多年未有。
这种惨败,自他一统建州以来,已经很久没尝过这种滋味了。
“父汗,正蓝旗这几天又死了上百人,都是伤重不治。”
黄台吉说完,奴儿哈赤虽然一向冷血,此刻脸上也闪过一丝难掩的悲色。
大金的勇士极为宝贵,如今只剩五万余人。每隔几日便有几十甚至上百人死去,这样的损耗根本承受不起。
这些人大多死于疾病,除了旗丁之外,普通旗民也在成批地死亡,原因很简单……没有粮食,活活饿死。
奴儿哈赤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视着跪在地下的那个人,厉声吼道:
“李永芳!那些明军的粮食和药品到底什么时候到?难道要等我大金勇士全部死光才送来?”
李永芳出身辽东将门,与辽沈一带的将领多有往来,因此这类事务一向由他负责。
前几天他还带来一人求见老奴,说是代表辽东将门来谈一笔买卖。老奴一听,连连点头答应。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眼下大金最缺的就是粮食与药品,至于金银财宝,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都是从汉人手里抢来的,要多少有多少。
李永芳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莽古尔泰站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抬脚就朝他头上踹去。
正蓝旗死了不少人,他本就脾气火爆,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你这东西,是不是故意拖延?你和那些辽东汉人到底怎么说的?”
“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理由,别怪我不客气。”
坐在狼皮椅上的奴儿哈赤与代善等人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李永芳见无人替自己说话,冷汗直冒。
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辫子,声音发颤地说:
“三贝勒饶命!物资三天前就已经出发了,只是熊廷弼查得太严,运粮的人不敢太张扬,只能夜里赶路,这才耽误了些时间。请大汗与三贝勒再宽限一日,奴才立刻派人催促,保证明日送到。”
莽古尔泰冷哼一声:
“再给你一天。若明日太阳落山前还没送到,让你三天起不了床。”
李永芳不断磕头,嘴里连声感谢:
“谢三贝勒,谢三贝勒。”
虽然李永芳为大金立下过功劳,但在老奴等人眼中,他终究不过是个奴才。胜仗时心情好,或许还能对他客气些;一旦战事不利,他就是随手拿来出气的工具。
李永芳颤巍巍站起身,退到后面。
老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而说道:
“镇江的毛文龙就像一条饿狼,时刻威胁我大金腹地。只要他在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
话音未落,黄台吉便轻轻一抬手。他身后的范文程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说道:
“臣以为,应立即派兵将毛文龙逐出海岛,不可任其坐大,否则后患无穷。”
奴儿哈赤轻轻点头,语气坚定地说:
“本汗也早有打算,必须出手铲除此人。若任其发展,将来必成大患。”
“毛文龙并非庸才,此人用兵有章有法,进退有序,比起辽阳、沈阳那些败将强了不少。”
“镇江堡失守前,他手下不过千人,短短月余,听说他招揽溃军和尼堪,兵力已近三千,还在不断扩张。”
“你们说说看,哪一旗出兵更为合适。”
平日里最是冲动好战的莽古尔泰却这次出奇地沉默,没有站出来请战。他站在黄台吉身旁,一声不吭。
上一场战事,正蓝旗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毛文龙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算打胜了也没多少功劳,更没油水可捞,他自然不愿出兵。
连莽古尔泰都按兵不动,代善与阿敏更不会轻易表态。
特别是阿敏,身为奴儿哈赤的侄子,四大贝勒中唯一的“外人”,在高层中地位尴尬,处处被排挤。
他对奴儿哈赤并无忠心,对这个大金的兴衰更是毫不在意。
因他心中藏着刻骨仇恨……
父亲舒尔哈齐、兄长长子与三弟,皆死在奴儿哈赤手中,且死状凄惨。
当年若非建州内部反对,他早已命丧黄泉。
虽由奴儿哈赤养大,封为和硕贝勒,与代善、莽古尔泰、黄台吉一同掌权,但心中的恨意却与日俱增。
他势单力薄,虽为镶蓝旗旗主,实则毫无实权。旗下将领皆为奴儿哈赤安插之人,根本不听他调遣。
每月轮到他当值,政事虽需他过问,但形同虚设,与其他三贝勒相比,不过是个摆设。
久而久之,他的性情变得暴戾孤僻,沉默寡言,冷酷无情。
奴儿哈赤前次战败,他暗中欢喜,独自饮酒庆贺,自以为无人知晓。实则奴儿哈赤早已察觉,对他戒备更深。
见两位贝勒毫无动静,四贝勒黄台吉迈步而出,跪地高声道:
“父汗,儿臣愿率正白旗精锐讨伐毛文龙,必取其首级,献于父汗帐前,为十一弟报仇雪恨。”
坐在高处的努尔哈赤抬手一挥,开口说道:
“你不能去。根据科尔沁部送来的消息,你那林丹汗被那小皇帝打得大败,两个万户部落都被明军剿灭,折损了好几万人马,元气大伤。”
“之前南下攻明失利,辽沈又固若金汤,我们短时间内不能再贸然出兵明朝,必须休整一番。”
“本汗打算联合科尔沁部,一起去漠南蒙古,看看那个所谓的蒙古大汗到底有多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