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台灯的光晕下,我常会摊开爷爷亲手修订的那本厚重族谱。指尖拂过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墨字与生辰八字,试图厘清缠绕在我这“兼祧”身份之上,那张错综复杂、辈分伦理乱成一团麻的关系网。这绝非易事,每每细究,都觉荒诞离奇,宛若一场命运的黑色幽默。
嗣父曹沣,生于1932年,比我的生父曹湉足足年长二十三岁!这年龄差距,搁在寻常人家,当真够格做我祖父。而他那位早已故去的长子,我名义上的“嗣兄”曹樋大哥,生于1953年,甚至比我爸曹湉还年长两岁,与我的孪生姑姑曹葳、曹蕤实为同年。每每思及,我竟要对一个年龄足可当我父亲的人唤作“大哥”,还要承继他这一脉的香火,便觉这命运的安排,何其讽刺,又何其无奈。
曹樋之上,尚有两个姐姐,曹璃与曹珠。曹珠是1951年生人,竟与我十姑曹芳同年!而曹沣最小的女儿曹琬,生于1955年,与我爸曹湉同年,甚至比我的堂姐曹珍还要年长四岁。
家族庞杂,人心便难测。 大伯父膝下的四个女儿中,二姐曹瑛便与我格外疏离,甚至可说是心怀怨怼。她固执地认定,大伯父曹淳的离世,罪魁祸首便是我这个“克死伯父”的天煞孤星。
至于后来在大伯父灵堂之上,我引动紫微神力,强行镇压尸变,避免了一场波及全族的更大灾祸之事,她是睁着两眼硬当作未见,选择性遗忘得彻彻底底。对此,我亦懒得多费唇舌,信者自然心知肚明,不信者,纵然磨破嘴皮亦是枉然。
而二伯父这边的三位女儿,即曹璃、曹珠、曹琬这三位我名义上的“嗣姐”,态度则更为微妙难言。她们从前与徐秋怡年岁相仿,在曹樋大哥在世时,也算得上亲密无间,往来频繁。可自打我兼祧二房,与徐秋怡举行了那场形式远大于实质的“承祧婚”后,她们对待徐秋怡的态度便急转直下,冷若冰霜。或许在她们眼中,徐秋怡的默许与接纳,便是引我这个“外人”入主、瓜分她们父亲家业的“帮凶”,是一种难以原谅的背叛。
我时常瞥见徐秋怡因她们毫不掩饰的白眼与冷遇而暗自神伤,便会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劝慰道:“秋怡姐,莫去理会她们。你又非靠着她们锅里的米下饭,何苦看她们脸色过活?她们若给你气受,你只当是耳旁风,吹过便散了。下次若再撞见她们敢对你甩脸子,”我眼神倏地一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冷哼,“老娘我把她们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倒要看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嘚瑟!”
这话虽是气头上的狠话,却也清晰表明了我的立场。我既承了这二房的家业,担了这“家主”的名分,便有责任庇护所有认可我、追随我的人。徐秋怡母女既已是我名义上最亲近的家人,便绝不容许旁人随意欺辱怠慢。
爷爷修订的族谱,在“二房”那一支下,笔墨清晰地记载着:
曹沣,字文丰。一九三二年生于清州贵筑县城关区威清卫镇擒龙生产大队野鸡坡,一九七八年去世,葬擒龙村。
配崔氏:一九三二年生于清州贵筑县城关区簸落乡右七村(此村乃大明威清卫指挥使司右千户所第七百户所旧址),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去世,葬擒龙村。
嫡长女曹璃:一九五零年生,婚配同村李氏。
嫡次女曹珠:一九五一年生,婚配同村刘氏。
嫡长子曹樋,字子林,一九五三年生于清州贵筑县城关区威清卫镇擒龙生产大队筲箕湾,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去世,葬于擒龙村。
嗣子曹桓,字子平,又名曹鹤宁,一九七七年九月生于擒龙村乱葬岗坟地。
曹琬:一九五五年生,婚配同村陈氏(即陈让堂叔)。
目光久久停留在族谱上那“嗣子曹桓(曹鹤宁)”几个刺目的字眼上,再联想到那几个年龄足以当我长辈、却偏与我同辈的“嗣姐”,以及她们那复杂难辨、暗潮汹涌的态度,我不禁抬手,用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我这兼祧而来的家庭,真是一团理不清、剪还乱的麻。
但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再无回头之理。便算是跪着,也得把这条路走通、走到底! 她们认我这个家主也罢,不认也罢,我曹鹤宁,就是曹沣名正言顺、白纸黑字写入族谱的继承人,是这二房说一不二的“家主”!
谁要是心存不服,想来碰一碰,试试我这“天煞孤星”兼“紫微转世”的斤两——
尽管,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