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陆择常年为公司奔波应酬,酒量远非几杯红酒就能撂倒的程度。
可他眼底翻涌的恳切太过真实,让乔欢到了嘴边的拒绝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怎么也吐不出口。
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触碰时的温热。
乔欢咬了咬下唇,声音轻得像晚风拂过窗棂的叹息:“……好,我送你,你家在哪儿?”
陆择闻言,眼底倏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亮,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
他立刻直起身,却刻意装作脚步虚浮,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我家在,我住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真的不知道。”
乔欢刚迈开的脚步猛地顿住,转头望他时,眼底的无措又深了几分,这人是无赖吗?
陆择扶着桌沿,脑袋微微歪着,眼神蒙着一层醉酒后的迷蒙,语气却格外认真,
甚至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真的记不清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眉头蹙得更紧,
“今天喝太多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只记得你,别的都模糊了。”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脚步确实带着几分虚浮,像是真的站不稳,下意识地朝着乔欢的方向靠近,
声音低哑得如同磨砂玻璃相触,又裹着一丝全然的依赖:“欢欢,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总不能在这里待一整晚。”
路灯透过包厢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平日里那双总是盛满掌控力、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竟显得格外无辜,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唯一的光。
乔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与不忍交织着漫上来,到了嘴边的拒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纵容:“那……先去我住的地方吧,离这儿近。”
陆择闻言,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稍纵即逝。
他立刻顺着她的话点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乖巧,像个听话的孩子:“好,都听你的。”
说着,他又装作脚步不稳,指尖轻轻拉住了乔欢的衣角,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执拗,不肯松开。
出租车停在江城城南旧小区的巷口,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青石板路上晃悠悠地叠在一起。
乔欢半扶半搀着陆择下车,指尖能触到他温热的小臂,带着点酒后的微醺力道,却不显得沉重,反而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依赖。
这片区的房子都浸着岁月的痕迹,墙皮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底色,楼道里飘着邻居家饭菜的余味,混着老槐树的清香,是市井里最踏实的烟火气。
早年她和母亲刚来江城,因为欠着师傅的钱,只租了二楼的一室一厅,空间逼仄,做手工也不能太晚,怕影响母亲休息。
后来她有了微薄收入,改租了两室一厅有了自己的小空间,虽然还是小,但在她和母亲的装扮下,有了家的感觉,处处透着温馨。
再后来乔欢靠定制人偶和场景模型挣了些钱,便把一楼改造成了工作室,既方便客人上门沟通需求,也能让她拥有一方不受打扰的创作天地。
墙角堆着待打磨的木料,纹理里藏着阳光的味道;货架上摆满了各色丝线与颜料,红的热烈,蓝的沉静;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设计草图,
每一笔线条都勾勒着她的心血;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木料香与颜料的清冽气息,让人莫名心安,
若是赶工到深夜,她便在工作室里的休息室凑合一晚,那张窄小的单人床,承载了她无数个与针线、刻刀为伴的夜晚,也藏着她无人知晓的坚持与孤独。
乔欢现在凑齐了母亲换肾的钱,现在就等着合适的肾源,下一步她的计划就是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所以她和他的差距这么大,他已经是自己不敢妄想的梦了。
“慢着点,看路。”乔欢侧过身,稳稳托住陆择的重量,声音柔缓得像怕惊扰了这旧巷里的静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脚步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像老电影里的慢镜头。
陆择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带着淡淡的酒气,却不刺鼻,反而掺着一丝清冽的薄荷味,熟悉得让乔欢心头一颤。
她的手臂被他压得有些发麻,却不敢松劲,只能侧过身,用肩膀更稳地托住他的重量,一步步踩着光影往前走。
“慢着点,台阶有点陡。”到了一楼工作室门口,她再次轻声提醒,声音放得极柔,像是怕惊扰了楼道里沉睡的旧时光。
陆择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含糊,脚步却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节奏放慢,掌心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滚烫的、全然依赖的温度,烫得乔欢指尖微微发麻。
推开工作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木料香、颜料味和干燥花瓣的气息扑面而来,是独属于乔欢的味道。
陆择暗暗打量着房子,角落里堆着未完成的人偶坯子,布料和丝线随意搭在藤椅上,
墙上贴满了她画的工笔画,昏暗中依稀能看见线条勾勒的温柔轮廓。
乔欢打开灯,暖黄的光线漫溢开来,把整个空间照得格外温馨。
她扶着陆择在沙发上躺下,他顺势闭上眼,眉头微蹙,像是真的醉得有些上头。
陆择心里清明得很。他清楚自己的酒量,平日里穿梭于商场酒局,练就了海量,是为了不要人前失仪,或被人算计。
那是他身后无人可依时,给自己筑起的坚硬铠甲。
他刚刚在饭店是怕乔欢转身离开后,便再难有这样独处的机会。
这些年,他一直想不通,乔欢对他的抗拒,真的仅仅是因为当年的不告而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