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全站在台上慷慨激昂:
“父老乡亲们!三姑六婆们!”
“今儿咱为啥聚在这儿?为了庆祝咱北地霸军,打了个大胜仗!”
“朝廷派了个什么狗屁镇安侯,想灭咱们!”
“可最后呢?虎尾城前,哭爹喊娘!”
“老牛坡下,屁滚尿流!”
“连那侯爷的花亵裤,都被老子缴啦.....”
人群轰然大笑。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尤为起劲,一个劲伸着脖子看。
全城百姓跟听书似的,比过年还欢快。
......
然而,人群中,却有几人面色阴沉。
这几人,正是当初未能及时撤离的镇安军探子。
他们混在百姓中,看着侯爷那亵裤,只觉脸上火辣辣,跟被人抽了几十个耳光似的。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一个探子咬牙切齿,低声恨道。
“莫要多言,速速出城,禀报侯爷。”另一人扯了扯他衣袖。
几人悄然退出人群,匆匆离了虎尾城,往北昌城方向奔去。
......
且说张信率残兵败将,回到北昌城可就惨咯!
入得城来,但见城门被炸塌半边,城中仓房府衙尽成白地,满目疮痍。
随军的粮草辎重,又在老牛坡丢了个精光。
眼下还剩六万多大军,一无粮草,二无营帐,三无士气,简直成了叫花子兵。
北昌城百姓蛮高兴,私底下都在看热闹。
“欺负咱们那么能耐,还不叫个匪寇斗败了,报应不爽啊!”
张信没地儿住,便带着亲兵,强占了一富商宅院,将主人家十几口,全轰到了街上。
那富商跪地哭求:
“侯爷!小的家宅狭小,恐污了侯爷贵足,求侯爷另寻他处!”
话音未落,其被亲兵一脚踹翻:
“滚!再啰嗦,砍了你!”
富商连滚带爬逃走,一家老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哭声震天。
张信哪管这些?
他此刻心里憋着一团火,烧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城是回了,可跟没回有何不同?
粮草没了,军饷丢了,连自个儿的私物都被那杀千刀的陈霸天掳了去。
最可气的是,那贼子竟还烧了府衙营地。
连个遮风的地儿都没给他留!
“陈霸天...陈霸天...”
张信坐在太师椅上,咬牙切齿,仿佛要将这仨字儿嚼碎。
一旁的参军小心翼翼道:“侯爷...眼下军中无粮,是否向周边各县征调?”
张信猛的抬头,双眼通红:“征调?拿什么征调?本侯印信都丢路上了!”
话说他从碎石河道逃命时,脚下踩偏,摔了个大马趴。
不仅额头磕了俩包,印也在那时掉的。
后被一霸军士兵捡着,归置到杂物堆里了。
连陈大全也不晓得,镇安军的印信被自己缴了。
“那...那就‘助饷’?”老参军压低声音,“以剿匪名义,让各县富户‘自愿’捐输...”
张信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他派出数支兵马,往北昌城周边各县而去,强征粮草。
这些兵痞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得了令,哪还客气?
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
抢粮食,抢银钱,抢被褥,抢衣裳,连草席苫子都不放过...稍有反抗,便刀剑相加。
一时间,北昌城周边各县,家家有哭声,户户有哀嚎。
大冬天的,被抢走粮食被褥,无异于等死。
可兵痞哪管这些?
他们如今自身难保,只想赶紧搜刮一笔,然后溜回京师。
至于百姓死活?那有何干?
一连三日,派出的兵马陆续返回,带回些许粮草银钱,勉强够大军几日嚼谷。
张信心中稍安,却又升起另一层忧虑。
他怕陈霸天,万一发癫再追着来打,那可真就要命了。
一想到那诡异“天雷”、无边妖法,张信就头皮发麻。
他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夜里睡觉都要十几个亲兵守在门外,稍有风吹草动,便惊坐而起。
白日里,他也不端着了,再不复往日威严。
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叫人拔了毛,好丢人、好愤懑。
张信常常独坐厅中,抱着酒坛子猛灌,喝的醉醺醺,破口大骂:
“陈霸天!野贼!匪寇!”
“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使妖法算什么好汉!”
“待本侯回京,必奏请陛下,调集天下兵马,踏平你北地!”
骂归骂,心里却虚的很。
......
这一日,他正喝的迷糊,忽有亲兵来报:“侯爷,又有北地探子回来了。”
张信嘟嘟囔囔:“传...快传...”
不多时,几个风尘仆仆的探子入内,跪地禀报。
他们将虎尾城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道来。
如何买卖军需,如何全城欢庆,如何展示亵裤...
说到那“北地霸军揍镇安军胜利成果展”、“镇安侯亵裤巡回展”时,探子声音发颤,解释了许久张信才明白。
“巡...巡回?”
“是...是侯爷,就是一连三月,传遍北地大小城镇...”
“且...且听说,还要巡到蛮族草原上...”
得!丢人丢到蛮子老家了!
镇安侯爷,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跟变戏法的。
待听到自己的“福”字亵裤被陈霸天用木棍挑着,于城下叫卖,最终以三十两银子成交,被人买回去擦锅台时。
“噗——!!!”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张信指着探子,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声。
接着,两眼一翻,晕了!
“侯爷!侯爷!”
亲兵们慌忙上前,抬人的抬人,扇风的扇风,乱作一团。
好半晌,张信才悠悠转醒,嘴歪眼斜,气若游丝。
“呜呜...本侯...余生当如何立足...”
“呜呜呜....”
他委屈的哭了,陈霸天太作践人了。
想他一品军侯,出身勋贵,年少成名,半生戎马,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待消息传回京师,只怕连祖宗牌位都要羞的裂开。
“侯爷,保重身体啊...”一老幕僚垂泪劝道。
张信抽噎良久,待旁人将他嘴角涎水擦干才下令:
“传令...明日一早,拔营回京。”
“北昌城...交给郡丞暂管。”
那日陈大全破城时,郡丞腿脚好,一溜烟跑出府衙,不知藏哪儿了,没被俘获。
眼下是北昌城最大的佐官。
反正镇安军走时郡城还在朝廷官员手里,不算失城。
等走后如何,那张信就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