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冰袋，轻轻敷在红肿的手腕上，冰冷的触感刺激得她微微一颤。脑子里却在飞速回放：那只悬停在眼前、骨节分明却冰冷异常的手；他深潭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暗涌；还有……手腕上残留的、被他指骨狠狠硌过的钝痛感。
“小苏啊，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副导演走过来，眉头拧着，语气带着后怕和无奈，“今天这事儿闹的……林薇那边，唉！顾老师他……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个脾气，最忌讳这个……”
“我没事，导演，真的。”苏妩抬起头，眼圈还红着，声音带着点强忍疼痛的沙哑，努力挤出一个惨淡又懂事的笑容，“是我自己没站稳，不怪顾老师……是我莽撞了，差点又添乱。” 她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姿态放得极低，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自责。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副导演叹了口气，拍了拍她没受伤的肩膀：“你先歇着，缓一缓，剩下的交给场务收拾。” 说完又去处理林薇那边的烂摊子了。
夜戏草草收场，气氛压抑。苏妩拒绝了别人送她回去的好意，只说自己住得近，能行。她拖着摔疼的身体，最后一个离开灯火通明的片场，融进沉沉的夜色里。手腕的肿痛和膝盖的钝痛在寂静中愈发清晰，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
回到租住的狭小公寓，苏妩甩掉鞋子，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沙发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卸下了所有伪装。她抬起手腕，借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看着那圈明显的红肿，眼神沉静。
【甜甜，调出商城预览。】她在心底冷静地吩咐，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治这个。】
【好嘞！甜甜牌商城导购上线！】甜甜立刻响应，【推荐商品：基础版跌打损伤膏（10积分，消炎止痛，加速恢复），初级灵泉（50积分，外用可消肿化瘀，内服强身健体但效果微弱），速效止痛丸（20积分，立竿见影但治标不治本）……】甜甜报了一串，最后沮丧地补充，【呜呜呜小妩你疼不疼？】
【没事，皮肉伤。】苏妩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手腕上，指尖轻轻拂过那片红肿的边缘，【这点痛，换他0.68%的好感度，值。】她甚至低低笑了一声，带着点狐狸的狡黠，【下次，让他推得更重点才好。】
甜甜：【……】它觉得自己的数据库需要冷静一下。
苏妩挣扎着起身，翻出家里常备的普通红花油，忍着刺鼻的味道和揉搓的疼痛，笨拙地给自己处理伤处。药油的气味混合着她身上始终萦绕不散的玫瑰体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点辛烈感的甜腻。
就在她咬着牙揉按膝盖淤青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甚至带着点迟疑的敲门声响起。短促的三下，敲在老旧的门板上，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夜风吹散。
苏妩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门口。这么晚了？谁会来？
【甜甜！扫描！】她瞬间绷紧神经。
【门外……只有一个生命体热源！】甜甜的声音也紧张起来，【能量反应……有点熟悉！等等！扫描波动特征……是顾衡？！】
顾衡？！
苏妩瞳孔微缩。他怎么会来？亲自来兴师问罪？还是……阿杰派来的？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笃笃。” 依旧很轻，带着一种克制和……犹豫？完全不像那位影帝平日冷硬命令的风格。
苏妩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家居服，长发凌乱，膝盖上还沾着红花油的痕迹，手腕红肿，整个人狼狈又憔悴。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瞬间切换成受惊小鹿般的惶惑和不安，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挪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带着浓重鼻音、怯生生的、仿佛刚哭过的声音问：“……谁、谁呀？”
门外沉默了几秒。
一个低沉、冷硬，却又似乎比平时少了点冰碴感的声音响起，穿透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入苏妩耳中。
“……我。”
只有一个字。是顾衡。
苏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昏黄的楼道灯光斜斜照进来，勾勒出门口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换掉了戏服，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风衣，衬得身形越发孤峭。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具，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紧绷。
他手里拿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色的小药盒。
两人隔着狭窄的门缝对视。苏妩仰着头，灯光下，她眼眶微红，左眼下那颗泪痣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清晰，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无措和强忍的委屈。她身上那股混杂着红花油味道的玫瑰体香，随着门缝，幽幽地飘散出来。
顾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那颗泪痣，随即下移，落在了她扶着门框、那只明显红肿了一圈的手腕上。他的视线在那片刺目的红肿上定格了两秒，眸色似乎更深沉了些。随即，他极其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负担。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个纯白色的小药盒往前递了递，动作生硬得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做的任务。
苏妩看着递到眼前的药盒，又看看顾衡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刻意避开她视线的脸，眼底的茫然和不解无比真实：“顾……顾老师？这……这是……”
顾衡的薄唇抿得更紧，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关怀”的举动，更不习惯解释。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平板、毫无起伏的语调，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
“消肿。” 声音冷得像块铁。
苏妩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吓到了，手足无措地接过那个冰凉的药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顾衡递药时微凉的指背。那触感一掠而过，快得几乎感觉不到。
顾衡却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递药的手猛地往回一缩，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明显的、急于摆脱接触的仓促。他甚至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下，苏妩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滚了一下。厌恶？烦躁？还是别的什么？快得抓不住。他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地扫过她红肿的手腕，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最终只凝结成一句更冷、更硬的警告：
“下次，” 他盯着她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气，“别再做多余的事。”
说完，他根本不等苏妩有任何反应，猛地转身，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口，背影决绝孤峭，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砰！”
楼下传来单元门被用力关上的闷响，震得老旧的楼道似乎都颤了颤。
苏妩还僵在门口，手里握着那个冰凉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色药盒。楼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松雪气息，与她身上的玫瑰甜香和红花油味道无声地纠缠。
她低头，看着药盒，又抬起自己红肿的手腕。
【他……他专门给你送药？】甜甜的声音充满了梦幻般的呆滞，【还警告你……下次别‘救’他？这……这算不算口嫌体正直的终极形态？好感度！快！快看！】
苏妩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打开那个纯白药盒，里面是一管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质地细腻的白色药膏。她拧开盖子，一股极淡、却异常沁凉的薄荷混合着药草的清苦气息弥漫开来。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红肿的手腕上。那药膏触肤即化，带来一阵舒爽的清凉感，瞬间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多少？】她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甜甜像是才从震惊中回神，调出数据：【……0.73%！小妩！0.73%了！】她的电子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他推了你，又给你送药！还涨了5个点！这到底是什么神仙脑回路？！】
苏妩将沾着药膏的指尖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清苦的薄荷药草味之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指尖的、冰冷又干净的松雪气息。那气息与她指腹上属于自己的玫瑰体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融合。
她缓缓勾起唇角，眼底不再是伪装的无措，而是漾开一片潋滟的、带着十足狐狸精狡黠和笃定的光芒。
【口嫌体正直？】她低声轻笑，舌尖无意识地舔过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那句冰冷警告的气息，【甜甜，你说错了。】
她抬起手腕，对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那圈红肿在清凉药膏的覆盖下渐渐平复。指腹上，那冰凉的药膏触感混合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久久不散。
【他送来的……】她顿了顿，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可不是药。】
【是他亲手递过来的……】她将指尖再次凑近鼻端，深深吸气，将那融合的气息吸入肺腑，【撬开他这座万年冰山缝的……第一根凿子。】